“皇上這是想重新召回靖王?”

月九齡有些詫異,還以為明璟不在皇陵守個三五年是不可能回來了,沒想到這還沒到半年,太子可還沒來得及清理他在朝中的勢力呢。

明蔚這時又得在東宮一通發作了吧,以前他有月銘保駕護航,可以為所欲為,這回他親自將月銘送進天牢,要拿什麽與卷土重來的靖王鬥?

月九齡不由笑了笑,這大概就是自食其果了。

她親自為同桌三位斟茶,然後視線落在親自到侯府告訴他們這個消息的男人,“不過江少卿,幾日不見,您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江聰此刻並未穿他大理寺卿的朝服,隻穿一身青色冬衣,少了幾分幹練,多了幾分樸素,神色也不似以往的神采奕奕,而是有些憔悴灰敗。

因為什麽,在座心知肚明,江聰聞言露出一絲苦笑:

“我已不是大理寺卿了。有負侯爺與郡主的寄托,實在抱歉。”

月九齡與顧墨玧默契對視了一眼,沒想到江聰為了那事請辭了朝中職務——皇帝當日雖然龍顏震怒卻沒有如何處置江聰,隻是讓他回府思過,所以應該是江聰自己主動辭官的。

案子尚未真正告破,因為沒有將凶手捉拿歸案。

顧墨玧見他懊悔不已的模樣,淡淡道:

“世子不必介懷。”

事關父母與師父之死,他無法說沒關係,但也知不該牽扯無辜之人,雖然他是皇帝的外甥。

但查案之初他也是出了大力的,而且得知真相後還能大義凜然地質問天子,也算是勇氣可嘉。

其實江言憶一開始也是不相信皇帝舅舅會做出這種事,可是如今的形勢已經由不得她不信了,因為實情顯而易見。

所以她才拽著沒臉見月九齡與顧墨玧的江聰來安國侯府上,想著無論如何都該跟他們道歉,而不是自己躲在府中愧疚。

江言憶見江聰這些天不是喝酒就是把自己關在屋裏,連嫂子都勸不動,他從未如此頹敗過,她看著都難受,於是也忍不住安慰了句:

“對啊,紙是包不住火的,兄長你也不必太自責了。”

江聰不止為了沒能替顧霄案子沉冤昭雪,還為當日一時激憤闖了宮禁,一不小心將這個驚天大秘密捅了出來,把安國侯府和顧家軍推到風口浪尖上。

江言憶雖然不懂那些案情真假或者什麽陰謀的,但這話卻說到了點子上。

月九齡也讚同她的說法,不是江聰也會是別人。

隻是江聰恰好撞上了——他既是案子的主辦人,又是疾惡如仇的性子,還是皇帝看重的外甥,也隻有借他的口曝出這個秘密才有這麽大的威力。

所以江聰這次算是栽了個大的,在不知不覺中被人利用了。

沒錯,月九齡基本能肯定,那個將皇帝默許暗殺顧霄的秘密恰如其分地讓江聰“查到”和在西南邊境攪動風雲的,應當是同一夥人。

月九齡想了想,問江聰,“朝廷打算如何應對南蠻麵臨的困境?”他如今雖不再為官,但江國公卻還是在朝堂上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的。

事到如今,江聰儼然已經選擇了顧墨玧這一邊,因而知無不言:

“想要給他們一個威懾。”

這確實是今上的處事風格——自負又強勢。

可是輕敵有時候要吃大虧的,看來這位皇帝還沒有從此事中吸取教訓。

顧墨玧聞言開了口,“西南軍雖已成規模,但大戰經驗不足。若此次敵軍是背水一戰,不會輕易退軍,以硬碰硬不是好方法。”

他的三言兩語便將兩軍對峙的局勢、敵軍的攻勢以及應對的方向都點明。

月九齡不由側目,不愧是顧家軍的統帥,一旦涉及排兵布陣,顧墨玧總能一針見血。

江聰有些錯愕,沒想到顧墨玧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憂國憂民,這令他更加羞愧了——為自己,也為那個高高在上的人。

“多謝侯爺指點,我會轉告父親的。”

他如今的身份也不適合參與朝政,而且此事由父親江起峰提出,比他說話管用多了。

“我聽聞侯爺與夫人原本想回西北?”江聰像是因此有了幾分開口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道。

月九齡一怔,隨即頷首:

“嗯,如今看來有些難了。”

如今的局麵,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背後攪渾水,水是越來越渾濁了,而那手的主人也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江聰沒想那麽深,隻是猶豫著說:

“若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還請盡管吩咐。”

說完他自己自嘲地笑了聲,“我現在雖然隻是個無足輕重的閑人,但好在母親還算豁達開明,她年輕時也曾與顧老夫人相識,她老人家會樂意為安國侯府解圍的。”

德安長公主明雪雖與今上是同胞兄妹,但性子卻不大像,聽說皇兄作出如此令天下人寒心之事時,她的良心也十分不安,岑芮還曾與她相談甚歡,沒想到竟是死在了自己兄長之手。

所以這次得知兒女要來安國侯府,特意讓江聰代自己道歉,並且希望能為安國侯府做些什麽。

月九齡與顧墨玧都為此感到詫異,同時也有些感慨,不過……

“事已至此也不是一走了事就能解決了,多謝德安長公主和世子的美意。”

江聰聞言便知道月九齡指的是什麽,也不再多言。

江言憶卻突然紅了眼眶,拉著月九齡的手說:

“阿齡,如果皇……肯放行,你真的要走啊?”

如果真有皇帝肯放行的那天——那必定是顧霄之死真相大白,皇帝當著全天下的人的麵給顧家道歉——但這種情況微乎其微。

月九齡沒有明說,也沒有安慰江言憶,隻是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道:

“天底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一聽,江言憶眼淚就掉下來了,月九齡知道她是因為不忍好友別離,便轉移了話題,“不是還有戚神醫麽?”誰知一提到她的心上人戚霖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月九齡頓了一下,察覺到兩人之間應當發生了什麽,不由地秀眉緊蹙:

“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