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柴玥涵
雖然狐狸和師叔修成正果是在意料之內的事,但是師叔就這麽讓狐狸輕輕鬆鬆得逞了?實在不可思議。開門見山的表白,豪無壓力的條件,還有意外幹脆的應允,雖然狐狸姐姐上回模棱兩可的**心聲被小小打壓了一下,但這才第二次就成功了嗎,真是太讓人失望了。我和常問夏本還興致勃勃地以為她倆將要‘你你我我’‘好與不好’‘唇槍舌戰’鬥不到三百回合不罷休,但結果竟是這樣的毫無懸念可言……
可相比之下,更讓我們失望的,是一切塵埃落定之後,這兩人竟什麽也沒發什麽,什麽也沒有!我一直認為像暮炎這樣開放的狐狸精,情人到手之後一定會第一時間死纏爛打地大吃一通豆腐,而事實上,或者是廉不愁的話太過沉重使得兩人間的氣氛無論如何也無法上升到濃情蜜意的點,亦或者是廉不愁太過清心寡欲,將她本身禁欲的氣息也傳染到了對方身上,使得暮炎這堂堂狐狸精頭領也變得口味清淡了。
她們一人一狐表白之後,一起靠在樹下乘了會兒涼,爾後道了晚安各自回屋。也就是這樣,我和寨主心心念念想要看的好戲,便以並不怎麽讓人心潮澎湃又不得不說的確美好的方式結束。
由於好戲實在太短,我們倆便隻得按先前所說的,出去找那食物美味的餛飩攤。那餛飩攤藏在一個七彎八拐的深巷裏,一個不足兩個平方的車灶,掛了攤名——蔣氏餛飩,邊上擺了四張木桌,三桌已坐了客人,總共八人,攤主是位老婆婆,帶了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幫忙,想來是老婆婆的孫女,十分乖巧伶俐。
我們在空桌邊相對而坐,那小姑娘便熱情地過來報菜名,卻原來小小餛飩攤,又不止是做餛飩的,也提供煎包、豆皮、筍尖粥等小吃點心,還有自家釀的米酒。
我們要了兩碗莧菜豬肉餛飩,八個煎包,還有兩塊豆皮,小姑娘給我們倒了水,便去與老婆婆一同準備了。
“你知道我是怎麽發現這個餛飩攤的麽?”常問夏將水推倒一邊,湊過來低聲對我講,偷偷摸摸的。
“瞧你這模樣,好像很有故事的樣子。”
“嗯。”她點頭,看著攤子前忙碌的祖孫,說:“其實這裏是我和白澤找到友情眼淚的地方。”
“友情?”我也看向那對祖孫,不懂友情與她們倆又有什麽關係,便問:“你說的友情是誰與誰?”
“好吧,我這樣與你說,這攤子名為蔣氏餛飩,那位煮餛飩的老人家卻並非蔣氏,而是蔣氏的金蘭姐妹徐氏。也就幾個月,蔣氏病故,她家中人丁極是單薄,這一走,徒留一個孫女孤苦伶仃在世上,便是這小姑娘,喚作蔣曉月。徐氏與蔣氏向來關係親厚,出嫁前便是閨中密友,時常同榻而臥,出嫁後也素有往來,互道家中苦樂,如今友人離世,又留了一個牽掛,徐氏便將蔣曉月帶回家中撫養。可惜家中子嗣並非仁善之輩,時日一久心中憤懣,便對蔣曉月生出嫌惡,常常拳腳相向,徐氏也護她不住,護了,總也是被牽連責罵。那日我與白澤在附近墳山上尋找目標,便看到了蔣曉月,她跪在一座墳包前,那兒立了蔣氏的墓碑,當時她就跪在那裏,一邊哭一邊訴說苦楚。我們便在暗處觀望了一陣,差不多是一柱香之後,徐氏遠遠地找來了,她到蔣曉月身邊跪下,掏出手絹細細擦拭著墓碑,一邊擦一邊流下淚來。白澤汲了那淚珠來,說這眼淚裏是她對昔日友人的懷念與愧疚。之後,徐氏便決定帶著蔣曉月搬出兒孫的老宅,回到這裏,重新開了這蔣氏餛飩攤。”
“原來是這麽回事。為了友人的遺孤遠離自己的後人,也算是難得真摯的友情了。”言罷不多久,那個叫蔣曉月的小姑娘已端了餛飩和點心上來,我用瓷勺舀了湯,入口鮮美無比。
正與寨主邊享用美食邊沒頭沒腦地開玩笑,突然有個身影無聲的坐了過來,我側目一瞧,嗬,真是巧了……
“客官要什麽?”
“一塊豆皮,一壺米酒。”來人正是白澤無疑。
常問夏支著下巴看向她,嬉笑著問:“你怎麽也來這兒解饞了?事情得手了?”
白澤點頭,伸手捋了捋額發,說:“等了好些時候那對兒才有所行動……”
“到底是怎麽個故事?”我好奇了。
“沒什麽特別的,一個青樓姑娘和一個窮書生,今晚私奔,不過私奔未遂,書生被打折了一條腿,姑娘淅瀝嘩啦哭了一通。我既得到了淚珠,便幫了他們一把,將他們救下,安置在僻靜之地,又將那書生的腿治好,費了好一番力氣。”
常問夏指尖輕輕瞧著桌板兒,頗有趣味道:“早知是如此繁瑣的,不如取我倆的淚去,定然是真愛無疑。”這話聽得我心花怒放啊……
白澤噗嗤一笑:“可你倆哭得出來麽?”
三人在餛飩攤上吃到了半夜,客人漸漸離去,瞧著蔣曉月揉著眼睛頗是困倦,我們也不能再沒心沒肺下去,便結賬回窩。
再回到孫家後院,果見廉不愁房中點著紅燭,並未睡下。白澤將三滴淚水交予了她,她便著手連夜煉製明神丹。
煉丹這種事總是要花時間的,索性明神丹雖說材料收集頗費功夫,煉製條件卻是沒有太高要求的,且隻需花上半日,便可煉得一粒。次日正午過後,廉不愁便帶著丹藥出關了。我們取來先前那座觀音像,放在院中樹蔭下,將那名喚柴玥涵的貌美幽魂召將出來。
柴玥涵的身形在葉片間隙間透出的陽光下顯得有些透明,她自廉不愁手中接過明神丹,捏在手中凝神端詳許久,似仍有一絲顧慮在心頭。明明這便是她一直想要的,甚至不惜傷害人命借以從傳言中的鏡妖那裏得到的願望,如今這樣唾手可得盡在掌握,卻是躊躇起來,真真讓人不懂。
“服下它,記憶便回來了,你的魂魄亦能完整,重歸輪回。”廉不愁低聲勸解。
柴玥涵抬眼,又微微頷首,似是下了決心,一口將丹藥吞入腹中。
我仔細觀察著她的變化,但見她口中輕輕吐出一串舒適的shenyin,於此同時,渾身發出幽藍微光,身體仿若被無形的力量控製了一般,浮在空中慢慢旋轉起來,一圈又一圈。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張平靜的臉龐出現了一絲波瀾,她眉心攢動,緊接著兩行清淚自微闔的雙目中滾落下來,如斷線的珍珠一般,並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崇沄……崇沄……”
崇沄?我怎麽覺得這稱呼在哪裏聽過,一時也想不起來,隻曉得絕不陌生。下一刻,但聽常問夏脫口而出:“呃,難道是那什麽崇沄公主不成?”
“崇沄公主?……墨毓兒的前主人?”我向常問夏確認,暗暗覺得這世道的事情巧合得不可思議,隻是,那崇沄公主確是死了好幾百年,現今都不知道轉生了幾回,又何從追憶。
終於,柴玥涵身上的藍光漸隱,她睜開眼,依舊麵容淒楚,淚眼朦朧,可見與崇沄公主之間,是如何一段悲戚的往事。
“全都想起來了?”白澤開口詢問。
柴玥涵點頭,一時喉間哽噎說不出話來,待心緒平複了些,才問:“敢問各位,你們可知當年穆朝崇沄公主的生平?她……她的一生可過得幸福安定?”
“她自盡了。”常問夏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惆悵與不忍。
柴玥涵身形一晃,心痛不已,又問:“她為何自盡?”
常問夏答:“出使和親的前一日,用箜篌的琴弦割腕,血盡身亡。”
“她……她一定在怨我,她一定在怨我……”柴玥涵垂著眼搖著頭,嘴唇顫動間喃喃低語,又有淚水在眼眶中滾動:“我曾答應她,終有一天我會帶她離開皇宮,好闊天空長相廝守,可事與願違,事與願違啊……崇沄還那麽年輕,那麽年輕的人啊,倘若當初她闖進墨葉宮時我不因好奇現身相見……倘若之後我不因寂寞尋她談心……倘若沒有動心動情……倘若沒有輕易許下承諾……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是我,是我害死了她……可我也沒有辦法,我也沒有辦法……是世人容不下我,他們尋和尚將我捉走,我也沒有辦法……”
我聽得一頭霧水,隻明白了當初墨毓兒口中那個崇沄公主牽掛至死的人,便是眼前這柴玥涵,嗬,竟是女人,不對,竟是女鬼。不明白其中細節,我也不知怎樣安慰開解,隻有道:“往事隨風,如今人都去了,穆朝亦不複存在,再是傷心感懷也已沒有用處,你啊,不若試著放手,曾經的仇恨你尚且能放下,現今的悔痛與遺憾,與你來說亦不過是一道門檻,跨過去了便是門,跨不過去則是檻。當初崇沄公主留下遺言於她的箜篌,叫她日後若是有緣見了你,便問一問,你的心裏可還有崇沄,若是有,就忘了吧。”我並沒有告訴她後半句,‘如果沒有,隻當從來沒認識過’,想來以現在的情形,若是聽了這後半句,這柴玥涵很有可能當場走火入魔。
“她真是這般說的?崇沄……崇沄……我怎麽能忘了她?我竟真的將她遺忘了幾百年……她那麽美,那麽溫暖,彈奏箜篌時,又是那麽優雅寧靜……我怎麽能忘了她,怎麽能?”
“一切都是她的命數,亦是你的劫數。”白澤上前一步,素白的手掌輕輕安撫著幾乎崩潰的柴玥涵,竟是仿若有什麽魔力一般讓她逐漸平靜下來。“崇沄公主今生投胎官宦,乃當今戶部侍郎嫡長女,嫁於青梅竹馬門當戶對的戀人,二人感情甚篤忠貞不渝,此生將有一子二女,晚年亦是安樂。這般,你心中可有略感寬慰?”
柴玥涵聞言,抬手用指背拭著眼角的淚水,卻是如何也拭不盡一般。她雖依舊淚水不斷,唇角卻漾著安慰苦澀的笑:“隻要她幸福便好,隻要她幸福便好……我好想,再聽她談一次箜篌……”
作者有話要說:前兩周太多事了,今天熬夜更文
滿滿35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