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寨

我與常問夏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就是如昨夜那般荒唐地開始,詭異地展開,以及,變態地結束了。後來的後來再回想起來,雖然當時很丟臉,卻實在是個有趣的事。

清晨,她便將我叫起來,說是想光顧鎏金街上那餛飩攤子,吃飽了再去捉妖精。我看她一副昨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淡定嘴臉就來氣,合著隻我一人把這茬兒放在心上導致一晚上不敢翻來覆去沒睡好?我了個去的!給她又舔又摸,還奪了本姑娘這輩子的初吻,雖然隻被啃了兩口,但好歹也是嘴對嘴了,節操不保,真心傷不起。

鬱悶地吃完了皮薄餡兒大的燕皮餛飩,常問夏便走了。她叫我去城門口等她,說晌午之前必定會來與我接頭,又給了我十兩銀子,以備不時之需。我順著鎏金街一路逛到城門口,才兩柱香的時間,天色尚早,便隻好就近找個茶樓飲茶歇腳。

茶樓叫尋茗坊,熱鬧非凡,來往客商數不勝數,我好不容易等到個靠近門口容易被找見的位子,才坐下來點了一壺綠茶、一疊紅豆糕。茶樓總少不了唱曲兒的說書的,就好像吃白切雞沒有醬油,缺那個味兒。

尋茗坊的說書人是個中年大叔,清清瘦瘦,頭上頂一塊方巾,有些私塾先生的架勢。他說書的時候總是很有意思,凡事都要往大的說一遍,往小的再說一遍,給人一種雖然很遠,卻也很近的感覺。就說近來針對商賈新增的一項賦稅,他先講這賦稅的由來,是西邊蠻人滋擾,左相和大將軍提議備戰,需招兵買馬備置糧草,朝廷便找了個借口向民間搜刮錢財,直將這條賦稅的來由八得頭頭是道。再講隔壁隔壁城一個駱姓老員外因這條按田地店宅收取的賦稅,賣了手頭幾個虧空已久的鋪子,這幾個鋪頭是一幫道士買下的,來曆不明,現已重新翻修,專賣除妖辟邪、祈福許願之物,據說十分靈驗,生意奇好。扯完這幫道士,那說書先生還能繼續,八起了我關心的話題。臨縣王員外家三公子四處尋求能人討伐白水寨,都撞了個灰頭土臉。這回據說是打算高價請這夥兒道士上山去救未婚妻,若是能順手將白水寨寨主常問夏收服,也算功德一件。雖然傳說裏至善老禪師喻那女人是可成仙成佛之能人,但她這一天到晚禍害百姓搶人錢財的事兒幹得太多總歸不算什麽好人。

我正聽得起勁兒,一邊喝茶一邊想摸塊紅豆糕吃,手一伸……咦?空了?

“楚盼娘,可讓我好找。”

常問夏手裏拿著塊咬過兩口的紅豆糕,就站在我身後,神清氣爽心情頗佳,看來是事成了。可是人呢?我看看她身後,沒有墨毓兒,沒有任何女人。

“別看了,她給我收進儲物錦囊裏了。”常問夏向我晃晃手裏藍綢子製的荷包,上頭還繡了隻白色的小蝴蝶。她說這是稀罕的儲物錦囊,可容納數不清的財物,好吧,我信,本來還當是哪個小姑娘送她的定情信物。

“小二,結賬,再上份紅豆糕,帶走,趕緊的。”她坐下來,就著我的杯子喝茶,又開始啃手上那塊紅豆糕,慢悠悠的,似乎很是喜歡它的味道。

我指指她隨意放在桌上的錦囊:“能給我看看麽?”

她很大方,衝著我微揚下巴,讓我隨意折騰。我拿起這小錦囊,似乎與普通的荷包沒什麽兩樣,隻是口子上的結怎麽也扯不開,明明是個活結。

“這東西怎麽打開?能裝人?我是不是也能進去?”研究未果,我隻能直接問她。

“它認主,隻我能打開。人是不能裝,所以你也別想著進去了。”她對我的問題一一解答,大方如常。

“墨毓兒不是在裏麵麽?為什麽她能進去我就不能?”我繼續問她,簡直把她當作了度娘,有問必答。

“我剛去夜華樓的時候,那房裏隻有一架鳳首箜篌,就是墨毓兒。她的修為簡直淺得嚇人,貌似白日裏連化成人形都不能,隻能杵在那兒等我抓。本還想跟她過幾招,沒想到這般輕鬆。”她說得老神在在又百無聊賴,好像墨毓兒辜負了她滿心的期望似的。

“客官,您的紅豆糕。總共是二百五十文。”小二來了,送上用油紙細細包好的糕點。我將茶錢付了,便與常問夏一同離開了茶樓。臨走前,我看見她瞥了那說書的先生一眼,卻什麽也沒說。

我本以為常問夏會叫輛馬車再請個車夫,不曾想她領著我步行至郊外,走得我汗都出來了,才對我道:“我帶你飛回去。”

“哦,飛麽?”我語調平靜,可天知道心裏有多麽歡心竊喜躍躍欲試。走過去,我將手搭在她的腰帶上,明目張膽地假裝羞澀:“我準備好了。”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腰帶,又抬頭看看我,默默地把我的爪子從她的腰帶上丟開……

“呃……”

“你以為你抓得住?”她問,爾後祭出一片小蓮葉,拋向虛空。蓮葉逐漸延伸展開,長到了將近兩米的直徑,然後輕飄飄地墜落在草地上。

她走過去,站在蓮葉的中央,轉身對我招手。我跟過去,與她並排站著,不放心,便盤腿坐下來。這就是禦物飛行麽?比頭回坐飛機還要新鮮一百倍啊一百倍!

她見我坐著,搖了搖頭,也坐下來,隨手捏了個訣,蓮葉便慢悠悠地浮了起來,上升,上升,一直升到雲層之上,將大地縮得很小很小。她指著前方,告訴我:“看,那兒就是白水寨。”她指的是一片白霧籠罩的大山,任誰都不會想到那白霧之內有個土匪寨。

“過去要多久?”

“那得看多快。”她上下打量我,又道:“太快了你受不住,會被風吹走的。”

我抓住她的手臂,她笑了笑,脫手攬了我的腰,爾後催動蓮葉向白水寨進發。

一炷香的功夫,蓮葉已坐落在寨子門口,我以為會更快,她說她特意放慢了速度,好讓我見識見識高處的風景,畢竟放我出來瞎溜達的機會不會再有了。混蛋!

常問夏收攏蓮葉,便有寨眾眼尖地發現了我們。瞭望台上的人開始吹響號角,瞭望台下的人開始熱情歡呼……

“當家回來了!當家回來了!”何其熱情高調……

常問夏走在前頭趾高氣昂,我跟在後頭也想心無旁騖……如果這群多日不見的家夥不用看待叛徒的眼神看我,並且收起手裏的繩索與砍刀。

“都回去吧。”常問夏對眾道,語氣威嚴。

“可是當家!她……”人群裏蹦出個血氣方剛的方臉憤青,他指著我,歪瓜裂棗的五官因氣憤變得更加讓人不忍直視,就好像我殺了他全家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常問夏負手而立,冷眼對著那青年,說的話也透著寒意:“她是我的人,無需旁人插手。”說完,便兀自走了……呃!等等我啊!什麽叫我是你的人?!

“楚盼娘,你瞧,所有人都覺得你對不起我。”到了沒人的地方,她嘴巴又活躍起來。其實我哪有對不起她,充其量隻是……隻是偷偷出寨子喘了口氣兒聽了些八卦順便逛了趟窯子要她幫我還債而已,根本不是什麽大事兒嘛!

“我不在的這幾天你到底是怎麽折騰了,怎麽一個個都要宰了我似的?”

“你十多天沒去賬房報到,任誰都找不到,你說,就算我有意放過你,這事能瞞得住誰?”她瞥了我一眼,補充:“況且我根本不想放過你。”

汗!

她見我不說話,便又道:“我當你下山玩幾天就會回來,不想一走這麽久跟死了似的沒點兒音訊。地字堂不止一次來我這兒匯報你的不知所蹤,要命人全寨搜查。畢竟跑了女人這種事,寨子裏從未發生過,你也算開了先河。我由著他們去搜,向來石頭那小子是被這陣勢給嚇了,咬著你的事拖了五六天。後來事情還是查到了他頭上,帶一個麵生的小子出寨子。起先他還不說,我對他用了窺心法,才得知了你的行蹤。”

“然後你就打了他一頓,把他打得半死不活?”我皺著眉頭看她,對她伸出大拇指:“打得好!這無情無義的死東西就是該打。”

她嘴角一抽,臉上透著無力。想來是沒料到我會將聽事情的重心放在這兒,還這般興高采烈。

“得了,你先回去收拾東西,今日起搬我院裏來。”她轉了話題。

“幹嘛!我住得好好的!”我又開始對她防備,畢竟是吃過我豆腐的人,這話在我耳朵裏無異於大老爺看中了哪個丫鬟要人家去做他的通房。

“哼。”她冷哼一聲:“你以為地字堂還容得了你?”說完,便大步離去好生豪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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