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這府裏的人早已經是訓練有素,行動效率也是極高的。在將孫同方嬸接進府的第二天,便又陸續簽進了三家共七個人。他們,也都是以前寧王府的舊人了。有了孫同跟方嬸在前麵,他們溶入府裏的生活更加的快速。
但其中一家叫陸海的,病得有些重,所以在許禦醫看診開方後,下了死命令,讓他歇上十天八天再上工。這聽到這消息啊,那人跟他的老母親也是縱聲大哭啊。什麽結果他們都想了,就是沒想到會是這樣子的。之前為了進府裏,這叫做陸海的小夥子一直強撐著,就怕自己病得要死的身體讓人給拒絕了,到時別說他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怕是連他老母親也給陪葬。
在他們進來之後,跟許禦醫一個打照麵,馬上便給看出了真相。那時陸海啊,整個人癱瘓在地,心裏全是絕望。卻沒想,這些人都沒有趕走他們,還這麽好心的幫他看病。以前,他還小的時候,那時跟著自己的爹娘在這府裏做事,他隻知道規矩很大,因為王爺是將軍出身,一板一眼,府裏的氣氛特別的凝重。但現在再進來,他發現不一樣了。直至躺在**,蓋著軟軟的被子,潔淨明亮的房子,還有母親難得一見的笑,他很怕就是一場夢啊。
“孩子,快起來喝藥吧。”
陸海再次仔細地看了看母親的臉,“娘,這是真的嗎?”
陸姚氏馬上紅了眼,卻還是笑著對兒子點頭,“是真的,我們都在寧王府裏了,這裏啊,就是我們娘倆的新家了。”他的兒子啊,在外麵闖了一年多,什麽也沒得到,隻剩下這具損耗過大的身子了。好在,好在老天沒有絕了他們的路啊。
“那就好,娘,我終於不用怕了。”
不用怕了?陸姚氏一愣,又似乎醒悟了過來,她這兒子啊,從小就緊張她,怕她這個母親挨餓,怕她受凍,怕她受欺負。所以,他在外麵拚合幹活,有時幾天也不得回一次家,卻總會帶些吃的給她。而他自己,卻總是拖著一身疲憊,帶著一身傷,最終才釀成這具病體。
將藥喝了,陸海又問:“娘,你可吃了?”
“剛才這藥啊,就是你李叔端來的,他說他一會去廚房用完飯,幫咱們把飯菜端過來,讓我們不用過去了。”
“那就好,娘身上也暖和吧?”
唉,自己這孝順的傻孩子啊,陸姚氏拉了拉身上的新衣服,“很暖和,也舒服得很。你別擔心了,我看這府裏啊,真真是越來越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陸姚氏搖搖頭,幫他壓了壓被角,“那你先靠會兒,我出去看看你李叔可來了。”
“好的,娘你去吧。”
陸姚氏一出屋門,便看見李管事正好走進角門,馬上露出了笑,“李管事,你來了。”
“是啊,嫂子,這是給你跟陸海帶的飯菜,我先提進去,隨便看看他,嫂子你將碗筷拿去用熱水燙燙,雖然是洗
過的,但你們現在身子都弱,注意點好些。”
陸姚氏不疑有他,便笑著捧著桌著的碗筷走了。
……
李管事將食盒放在方桌上,然後移步坐到陸海麵前,很直接地對他說:“我冒險將你跟你娘接回來,就是因為你極孝順你娘。否則你在外麵做的事情,別說讓小王爺知道,就算你娘知道了,都要拿刀親手宰了你。”
“李叔,我……”陸海低下頭,他在外麵雖然做的不是殺人越貨的惡霸,但他給人當打手,壓製窮人,壓迫弱者,更甚者是幫著強擄女人還債進青樓。雖然說,他隻是別人雇的一個打手,他一切都隻是聽從上頭的命令。但他,的確是幫凶,所以他過得很壓抑,過得很痛苦,到了最後是吃不香睡不著的地步。也就是在最後一次反抗雇主,被人差點打死時,遇上了眼前的李管事。
“想想你的父親,想想他教你練武的初衷是為了什麽。”
他的父親?他的父親就是府裏的侍衛,一直跟隨在寧王爺的身邊,也是為了保護寧王爺才犧牲的。他的父親從小教導他,用生命保護他們的主子,這是他們的使命,做人要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良心,更要對得起給他們這一切的人。以前他想不明白,感謝寧王爺?他都讓他沒了父親,讓他做一輩子的奴才,他還怎麽感激?所以,在寧王府失勢後,他便果斷帶著母親出了寧王府。他想著,以自己的能力一定能夠出人頭地,一定能夠讓母親過上好日子,一定能夠順心所欲。
但最終,他才發現,外麵的生活更艱辛,他們過得更不如意。他以為憑著一雙拳頭,就能夠宣告正義。但他錯了,跟著那些雇主幹盡壞事,看著人命飄聆,他無能為力。那時他還天真要求過雇過,放過那些人。但回應他的,是同夥的更硬的拳頭。而他看到的,那些被打死的,也有好多並非無辜,甚至有的比雇主更殘忍。
他迷茫過,他到底在執著的是什麽?他忿恨的又是什麽?若是他甘心,他可以帶著他的母親去往哪個小村小寨,當一個小農戶,這樣也能夠好好孝順他的母親。但他不甘心,所以最終落得個窮困潦倒,貧病交迫的地步。
“侍衛不是認命,而是他們忠於自己的使命,他們清楚王爺比他們的命更重要。你以前問過我,這一命跟一命之間,會有差別嗎?現在呢?你告訴我,你覺得有區別嗎?”
陸海沉默了。
“你就跟當年的玉樹漢總管一樣,你覺得他做對了嗎?”
當年的事,其實也隻不過兩年之前而已,陸海怎麽會不知呢?寧王爺受他煽惑,動了不該動的念頭,而玉樹漢卻將寧王爺的一念之差當成了命令,最終釀成了悲劇。寧王爺不怪玉樹漢,而是自責自己沒有勸回玉樹漢。所以他受到了懲罰,要用後半生的日子受著良心的煎熬。
陸海想,他不可能是玉樹漢,如果他是玉樹漢,他就該把握住自己,不該盅惑主子謀
反,且還該時時提醒主子放棄不該有的念頭,那現在的寧王府依然會是以前的寧王府,那就不會失去那麽多人,那自己……
李管事拍拍他的肩膀,“正在你要在這**躺幾天,想清楚了再說。”起身,往外走,陸海聽到李管事跟他母親的對話。
“陸嫂子,那我走了,你們用了飯就歇了吧。有什麽事,隨時找我。”
“再吃一點吧?”
“不了,你們吃吧。”
“好,好,那謝謝李管事了。”陸姚氏很快走進屋內,擺好碗筷,一揭食盒蓋子,看到裏麵的飯菜也是很驚喜的,便轉頭對兒子說:“海兒,這菜真好,你等會,娘將飯菜放到你床前椅子上,就可以吃了。”說著,便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拖著另一張椅子,然後將兩張椅子並到一起,再將食盒裏的飯菜端了出來。弄好了,抬頭看了沒有回應她的兒子。
“海兒,你怎麽了?”
啊,陸海看看自己的娘,“娘,我沒事,是可以吃了吧?”
陸姚氏又再次端詳了一番自己的兒子,然後點頭,“對,咱們吃吧,看這菜色,真好。”匆忙地將桌子上的碗筷取了過來,自己坐在床沿上,舀了兩碗大白飯,將其中一碗更滿的遞給兒子,“兒子,可是哪裏不舒服?”
哦,陸海連忙接過碗筷,“娘,我沒事,這兒有許禦醫呢,再躺幾天就都痊愈了,你別擔心。”
矣,陸姚氏應了,幫著兒子挾菜,“你可是瘦多了,幸好能回到府裏,否則娘,娘真不知該怎麽辦了。”
“娘,是孩兒不懂事。”他跟其他人一樣,兜兜轉轉又回到寧王府。若是現在不是在寧王府,他怕是已經死無全屍了吧?所以,其實他一直在受著寧王府的庇護,隻是自己不自知,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罷了。
陸姚氏將淚水憋了回去,然後笑了,“娘知道不是你不懂事,而是有些事還沒想懂。日後啊,跟著你李叔好好學,會明白的。”
陸海這回笑了,“好,我聽娘的。”
嗯,陸姚氏滿意地笑了,“快吃,這些菜啊我看著就饞,可都是從來沒吃過的,雖然說是素了些,但你李叔說了,你得養一養腸胃,過幾天好了,就讓我們一起到廚房去吃。”
“那就好。”
娘的嘮叨模式開啟,也是很幸福的,“我還聽隔壁方嬸說了,哦,就是以前的狗兒嬸,帶著她兩個孫子女回來了,她說啊,府裏沒強迫她簽她的孫兒們。還說啊,現在府裏的人,包括你李叔,那些死契全都銷了,換成了活契。且還說啊,隻要想離開,大家都可以隨時離開,隻要不犯事的就行。”
“那就好。”
嗯?今天這是怎麽啦?陸姚氏疑惑了,“兒子,你不是一直擔心這件嗎?”現在終於聽到這樣的好消息,為何卻沒有喜悅的樣子呢?
“我剛才聽李叔說了,還真的沒想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