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一會兒,酒席散去。眾人鬧歸鬧,竟然無人喝醉,肖明暗自奇怪:這夥土匪就是不一樣!王金龍吩咐去給肖明收拾一個房間,然後重新上茶,留肖明聊聊天。眾人散去,張鐵柱留了下來,他是守衛隊長,負責山寨更是王金龍的安全。
大廳中隻有三人,王金龍舉杯讓茶,說:“聽肖兄弟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肖明微笑說:“回當家的話,兄弟山東人氏。”
“哦,看兄弟衣著打扮,一表人才,應是出身富貴之家。”
“哪裏什麽富貴之家,隻不過兄弟剛遊學歸來,習慣了而已。”
“肖兄弟在哪兒上的學,學的什麽?”
肖明心裏打了個轉,決定實話實說。笑了笑,說:“德國,本來學的機械,但實在不是那塊料,又轉去學了軍事。”
“難怪肖兄弟身手了得,竟然是專業軍事人才,那又為何到了此地?”
“兄弟閑來無事,聽說北邊正與日寇開戰,就跑去看了看,在那邊呆了幾天。呆煩了,一路走來散散心,聽說山陽乃數朝古都,本想來遊玩幾天,不期遇到了王當《↖頂《↖點《↖小《↖說,家的。”其實肖明跟蹤這些人好幾天了,本想放長線釣大魚,將其一網打盡,誰知半路殺出程咬金,被王金龍撞破了。
王金龍不解:“像肖兄弟這樣的人才,應該到政府軍中效力才是,怎麽……?”
肖明笑笑說:“說來慚愧,一來沒有門路,二來兄弟自在慣了,不太受約束,所以寧可**山水。”
“肖兄弟一身本領,不能為國效力,可惜了!”王金龍頗為惋惜,“兄弟近情,父母可知道嗎?”
‘“家父已過世,家母遠赴海外,肖某孑然一身,了無牽掛!”肖明黯然,腦海中浮現母親安詳的麵孔:一別數年,可曾安好?!
王金龍連聲歎息,張鐵柱起身添水,肖明道聲“有勞”,轉而問王金龍:“看山寨氣勢,王當家的是否出身行伍?”
王金龍眉間略過一絲陰雲,歎了口氣,說:“實不相瞞,老哥我也曾讀過幾天書,進過講武堂,在東北軍當個連長。九一八事變,日軍攻城,上峰嚴令不準抵抗,隊伍撤退。我擔心家人安危,和鐵柱偷偷跑回家,家已經被炸成一片廢墟,老娘、老婆和一歲的孩子都已身亡。我和鐵柱殺了幾個日本人,輾轉流落到此,被老當家收留,收為義子,兩年前老當家亡故,我便掌管了山寨。丟人哪!幾十萬大老爺們一炮未放,大好河山,千萬百姓丟給了日本人,想起來,這晚上就睡不著覺啊!”王金龍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頓,唏噓不已。
肖明連忙安慰:“王當家的不必過於自責,今天一戰足以彰顯殺敵報國之心,如果上下同仇敵愾,諒那日本人指日可破,待那時驅逐倭寇,複我河山,為時不晚!”
王金龍點點頭,問:“肖兄弟剛從北邊回來,不知前方戰事如何?”
“一味妥協,更助長了敵人的囂張氣焰!”
“不是聽說二十九軍打的不錯嗎?”王金龍很奇怪,“再說國民政府就坐視不管?”
“他們隻是維護自己的地盤而已,不會與敵人死戰。委員長正在全力剿共,就算想插手恐怕也是有心無力。”肖明臉上露出一絲譏笑,“一旦全麵開戰,隻有一種結果:一潰千裏!”
王金龍沉默半天,說:“多事之秋啊!肖兄弟,今天的事情日本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你安心在此多住些日子,老哥我還有很多事情向你討教。天色已晚,還是先請休息。小虎,送肖先生到客房。”
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把肖明送到了房間,又回到了大廳,王金龍問張鐵柱:“柱子,你對這位肖先生印象怎麽樣?”
張鐵柱想了一想,說:“還行,不像壞人,但也不是良善之輩,尤其是提到日本人的時候,眉眼間的殺氣我看了心都直跳!”
“哦……”王金龍思忖了良久,忽然笑了,“有意思,看起來我們像是一路人!好了,明天再說,睡覺。”
肖明好幾天沒正兒八經睡個覺了,放下箱子,衣服沒脫就躺在炕上睡著了。很多年沒睡過炕了,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生活過的小鄉村,甚至還見到了兒時的玩伴……!
“當當當”一陣鍾聲響起,肖明一挺身跳下了炕,想起這是在飛虎寨,繼而又坐了下來。外麵響起嘈雜的腳步聲,稍後又傳來張鐵柱的聲音“向左看齊,向左轉,預備,跑!”
肖明聽出不是緊急集合,很好奇:土匪也出操?一想王金龍乃是講武堂出身,當過連長的人,心下釋然了。起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肖明走出房間,來到了大廳門口。
小虎站在門口,看樣子是在等肖明:“肖先生,不多睡會啊,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肖明笑了笑說:“睡好了,我有早起的習慣,今天還是晚的呢!王當家呢?”
“當家的在,先生請。”“
對了,小兄弟叫什麽名字?”
“張小虎。”
“那張大龍是……”
“是我哥。”
“噢!”肖明點了點頭。
王金龍聽到二人說話,迎了出來,“肖兄弟,裏麵說話。”兩人客氣了幾句,進了大廳落座,王金龍正在研究昨天繳獲的地圖。
小虎倒茶,肖明點頭道謝,轉頭對王金龍說:“貴寨還出早操,王當家不失軍人本色啊!”
王金龍歎了口氣,說:“其實也是沒辦法,武器不行,隻好加強訓練,盡量減少傷亡!飯後開始訓練,瞎鬧騰的玩意兒,到時還請肖兄弟指點一二。”
肖明微笑道:“不敢不敢,強將手下無弱兵,大當家過謙了。”
王金龍搖了搖頭,目光轉向桌子上的地圖,指著一張比例較小的,說:“肖兄弟請看,這地圖上還有飛虎山,畫的竟然分毫不差,連後山有石灰礦都有標注。他奶奶的,讓他們怎麽算計的都不知道!”
肖明仔細看了看,不禁暗歎日本人的嚴謹細致,對王金龍道:“這日本人還真是無孔不入啊,看來當家的要小心提防了!”
“砰”的一聲,王金龍一拳砸在桌子上,震的茶壺茶碗亂跳,憤憤道:“奶奶的,狗日的敢來,老子和他拚到底!”
吃過早飯,眾人散去,大廳內隻有王金龍與肖明兩人,王金龍猶豫半天,欲言又止。肖明微笑,說:“當家的有話盡管講,不必客氣。”
“啊這個這個我看肖兄弟對日本人深惡痛絕,不知兄弟為何和日本人不對付?”王金龍問。
“豈止不對付,是不共戴天!”肖明臉上笑意全無,眉宇間露出絲絲殺氣。
“哦,這是怎麽回事?”王金龍關切地問。
肖明歎了口氣,緩緩道:“家父當年開辦紗廠,白手起家,艱苦創業,為了不分心,甚至把我們寄養鄉下。經過數年努力,終有所成。且性格直爽,處事公道,深受同行敬重。然而日本人來了以後,心懷不軌,先後提出合作、收購,均被家父拒絕,日本人大發**威,威逼恫嚇,無所不用其極。家父一怒之下,遣散工人,將工廠付之一炬,含恨而逝,肖某這才轉投軍事,以期報仇雪恨!”
王金龍感慨不已:“老爺子俠肝傲骨,寧折不彎,實在令我等軍人汗顏!這日本人在中國的土地上橫行霸道,而我們卻內鬥不已,愧對先人啊!肖兄弟,你有什麽打算?”
肖明透過大門眺向遠處,臉上露出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悠悠地說:“我在等,等時機,說不定馬上就會來了!”
王金龍雲裏霧裏地沒聽明白,也不好再問,起身說:“走,肖兄弟,去看看這幫小子訓練去,順便你給指點指點。”
兩人來到操場邊,肖明放眼望去,眾人正分隊訓練:張鐵柱在指導持長槍的練習拚刺,辛成山帶隊練習刀法,張大龍則在教習徒手搏鬥,場上眾人你來我往,很是熱鬧。肖明不由地讚歎:“精神不錯,大當家真是帶兵有方呀!”
王金龍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嘴上卻謙虛著:“哪裏哪裏,還是當年那些老玩意兒,肖兄弟過譽了!”
肖明微微一笑說:“王當家的不必過謙!嗯,那個張大龍功夫不錯嘛,練了不少年了?”
王金龍歎了口氣,說:“這哥倆家傳武功,家在北邊張集鎮,三年前上的山。那時大龍十八,小虎十五,母親早逝,跟著他爹種著幾畝地,閑時打打獵,日子還算過得去。誰知他爹得了一場病,兩人為了給他爹治病上山打獵,跟蹤一隻野豬不小心跑進了一個大財主家的山林裏,被人抓住,那財主早就惦記他家那幾畝地,不依不饒,抓二人去見官,直到他爹把地抵給了財主才算完。二人回到家裏,老爹已經身亡,這哥倆當夜翻入財主家中放了一把火,並趁亂給了財主兒子一獵槍,就這樣上了山!山上的兄弟情況都差不多,大多是窮苦人家,能填飽肚子就行,也比較好約束。再有像辛成山是在西北軍呆過,因不願意內戰而上的山,也是條義氣漢子。山寨決不收留奸惡之徒,因此……”
“因此絕不能算是土匪,就算也是義匪!”肖明微笑著說,心底下對王金龍這些人頗有好感。“我看過牆上的寨規,竟然比一般的軍隊還要嚴格,令在下不得不敬佩王當家的義者風範啊!”
“肖兄弟過獎了,這是老當家在世的時候定下的規矩,一直留了下來!”王金龍客氣了一下,話鋒一轉,“肖兄弟,你在國外學過軍事,那外國人怎麽訓練士兵,能否給弟兄們演示一下?”
“那好,兄弟就獻醜了。”肖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