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漆火盆裏,燃著旺旺的炭火。清冷的客房中,溫暖如春。

臉色蒼白的女子擁被坐在**,墨發披散開來,軟軟的垂在臉頰兩側,更顯得臉色沒有血色。長而密的睫毛懶懶的垂了下來,在眼底投下一片扇形陰影。忽而眉頭一蹙,顯有痛色。

眉清目秀的男子坐在床邊的矮凳上,正一手拖著她的手臂,為其換藥。見她皺眉,連忙停了下來,有些愧疚的說道:“弄疼你了?”見女子搖頭,才繼續上藥,隻是手中的動作更加小心翼翼。

青桐看著手臂間修長的手指上下翻飛,有些出神。

雲輕狂纏好紗布,將她的手臂小心的放進被子裏,又將腳旁的火盆往床前挪了挪,才擦了擦頭上的薄汗,看著她,問道:“那天聽見房中的聲音,看見你倒在地上,真是快要嚇死我了。”

青桐咧了咧嘴,笑的淡然。

那天回到客棧,將雲輕狂和蕭湛關在門外後,她就去桌邊倒了一杯茶。本意是喝杯熱茶暖暖凍僵的身體的,沒想到那茶水早就涼透了。當時心裏想著事情,心不在焉,等喝進肚子裏了,才發現不對勁。一股涼氣猛地衝上來,她渾身抖了一下,緊跟著胸口便傳來一陣緊縮似的疼痛。

知道是心疾發作,她想要回頭找雲輕狂時卻晚了。剛倉皇的站起身,心髒處便傳來一陣抽搐,口鼻好像蒙上了一層透明薄膜般再也不能呼吸空氣,想要張口呼喊,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一手緊抓著胸口的衣服,一手撐著桌子,踉踉蹌蹌的勉強邁出一步,腿腳突然一軟,身子便歪了過去。昏迷之前,隱隱約約感覺到椅子、茶壺甩了一地,手腕間一疼,就再也什麽都不知道了……

現在渾身酸軟,完全用不上一點力氣。手臂隻是微微一動,便好似耗盡了渾身的力氣,呼吸都有些紊亂了。仿佛病美人的身體讓她有些無奈,突然之間有些同情林黛玉了。

“唉~”雲輕狂長長的歎口氣,無奈的看著她,道:“早就告訴過你,心疾加餘毒,你是一點都受不得涼。偏就不聽,這下好了。感染了風寒不說,就連心疾都發作了,要不是我那一桶藥浴,你現在就已經去見閻王了。”

是了,原來是藥浴。怪不得之前醒過來時,全身浸在一片溫軟之中,周身水霧繚繞,香氣濃鬱。要不是某個罪魁禍首的臉近在咫尺,清晰的想要忽略都做不到,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到了鬼門關。

這時,雲輕狂又是一陣輕咳,說道:“做人還是厚道一些的好,我還是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我那桶藥浴隻是輔助作用,你能撿回一條命,還是多虧了蕭湛給你輸了內力的緣故。”

青桐撇了撇嘴,雖然什麽都沒說,但不屑一顧的表情卻是個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得出來。

雲輕狂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說道:“你們兩個還真是天生的冤家對頭。見麵不掐架的時候少之又少。明明心裏都惦記著對方,可偏偏就是嘴上不饒人,以互捅刀子為樂。有意思嗎?”

“沒意思。還有,我惦記誰也不會惦記他,”青桐有氣無力的翻個白眼,因為還在病中的緣故,那個表情顯得有些怪異,“別說的好像我喜歡他一樣。我對小孩子沒興趣。”

雲輕狂眉頭一挑,張嘴就要說什麽。忽然神情一滯,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看著青桐苦笑道:“算了,說什麽都是白說,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青桐懶得問他會知道什麽事情,神色懨懨的,也不知是沒睡醒,還是還在病中的緣故。

雲輕狂想了想,岔開了話題,疑惑的問道:“我也有些不明白,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去幹嘛去了?”

“看月亮去了。”

“……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嗎?”這是連你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啊。

青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雲輕狂揮走一頭的黑線,繼續問道:“我記得那晚睡著之前還看見你的。怎麽轉眼之間,你就不見了?我雖然睡得沉,但還不至於有人離開房間還察覺不到。更何況,你沒有武功,樓下也有小二在啊。”

一個晚上,走了兩個人,你還好意思說不會察覺不到?切。青桐撇了撇嘴,沒說話。

雲輕狂看她那個樣子,忍了一忍,終於還是沒忍住,伸手輕輕推了她一下。

青桐無奈了,說道:“我是沒去看月亮,是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專門跑出去挨凍了行不行啊。不過我後麵的話沒撒謊,我真迷路了,想回來回不來。結果半路上遇見一個同樣閑的沒事幹、出來扮鬼嚇唬人的神經病,所以就回來晚了。”

“神經病?扮鬼?”雲輕狂眉頭一陣抽搐,清秀明亮的眼睛在她身上掃了一圈,疑惑的說道:“那你沒事吧?”

“我沒事,不過他就不一定了。”

“他被巡邏的捕快抓起來了?”

“我賞了他一塊大石頭。”青桐聳了聳肩膀,說得輕巧,“我走時他還倒在路邊呢。”

“你不會是打死他了吧?!”雲輕狂頓時想收拾行李跑路。

“誰知道呢。不過我當時真想砸死他。”

雲輕狂眉角抽搐,腦子裏不由自主的回**起上京城外河邊的某一個畫麵。他覺得應該有必要讓蕭湛去衙門打聽打聽,最近有沒有不明身份的屍體出現。

“不過啊,”青桐忽然對他粲然一笑,用下巴指了指堆在桌子上的幾十隻盒子,說道:“我沒想到你竟然會下血本給我買藥。什麽人參靈芝,還有其他我叫不出名字的珍貴藥材。這恐怕還沒算我藥浴用的那些吧。”

這次,雲輕狂不光嘴角抽搐起來,就連臉色都變得有些尷尬。也不知道是因為被小瞧了所以生氣了,還是還有其他不能明言的理由。不過這樣的表情一閃而過,雲輕狂再次開口時,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青桐,我想等你病好一些,我們就啟程上路去南疆。我早說過,你的病不犯還好,一旦發作,就會變得很棘手。這次雖然有驚無險的度過,但誰也不能保證下一次你還能安然無恙的醒過來。”

青桐微微蹙眉,記得小花也確實這麽說過。可是眼前這位仁兄不是神醫嘛,難道他也束手無策?

“可是,我還想沒見過鳳凰山莊的鳳琰呢。”

雲輕狂表情更加嚴肅:“你是要命還是要見人?”

“我、我兩個都想要。”

“那等你病好了再來見他就是了。”

“可我……”

這時,房門忽然被從外麵推開。那人動作很快,快到還沒感覺到冷意,門又再次關閉了。

一轉身,露出一張俊美耀眼的容顏。

“已經包紮完了?”蕭湛笑了走了過來,路過桌子時,桌上堆著的藥材禮盒又高了一些。

青桐已經垂下去的眼再次抬了起來,驚訝的看了一眼新的禮盒,說道:“藥不是還沒吃完嘛,怎麽又買這麽多回來?買藥不花錢了?”

沒想到蕭湛微微一笑,說道:“確實不花錢。”言語間,意有所指。

青桐愕然,而雲輕狂臉上的嚴肅表情瞬間土崩瓦解。眼角餘光撇到蕭湛似笑非笑的眼神,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咬牙切齒的瞪了他一眼,憤憤然拂袖而去。

房門“咣”的一下關上,隨之而來的是少年爽朗且邪惡的大笑聲。

青桐錯愕的看著直笑的前仰後合的蕭湛,忍不住也跟著笑了幾聲,不禁問道:“你發什麽顛。什麽叫買藥不花錢?真不花錢啊?該不會是你偷來的吧?!”

蕭湛使勁兒咳了幾聲,仍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床邊。墨色雙瞳亮晶晶的看著青桐,說道:“那會兒你在病著,就算是去偷藥,也是雲輕狂去偷。”

“為什麽?”青桐腦袋一歪,驚奇的看著他。貌似有武功的人好像隻有蕭湛一個人吧。

蕭湛柔柔笑了起來,一隻手指輕輕點在青桐的額頭上,聲音如溫泉般緩緩滑過耳膜:“當然是要照顧你了,傻瓜。”

似寵溺似嗤笑的語氣,讓青桐有些手足無措。幸好蕭湛沒有繼續這個動作,而是嘻嘻一笑,說道:“鳳凰山莊少莊主大發善心悲天憫人,特意讓鎮中名下的各大藥鋪無償發放珍貴藥材給平民百姓。沒有數量限製,沒有人數限製,更無時間限製。不僅如此,還召集了鎮中大夫為病人義診。從你暈倒那天算起,到現在已經有三天了。”

青桐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桌上的藥盒,又看了看蕭湛,不敢置信的說道:“那這是?”

蕭湛點頭:“胡胖子看你病的嚴重,心裏過意不去,特意讓小二去藥鋪抓了藥。小二前腳剛回來,後腳鳳凰山莊就開始贈醫施藥了。所以,你懂了?”說到這,唇角一揚,曖昧的笑了起來。

青桐頓悟,鳳琰知道心上人來了東郭鎮,自然知道他住在哪裏。小二去藥鋪抓藥,鳳琰便開始贈醫施藥,這巧合也太巧了點了吧?怪不得雲輕狂臉色古怪,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