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清澈,桃花點點,酒香混著花香沁人心脾。然而一道黑煙從湖麵上飄過,直上雲霄,卻將眼前的美景蒙上了一層蕭索。

鳳凰山莊的下人們在管家的指揮下,迅速而不慌亂的做著各自應該做的工作,有的去安撫招待受驚的客人,有的則站在岸邊等待鳳琰的歸來,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可見下人們的素質不一般。

青桐蹲坐在岸邊,看著湖心中央漸漸沉下去的畫舫,仍是心有餘悸,雙手雙腳不停的顫抖,就算她再怎麽怒斥自己要冷靜,依然不受控製。她都不明白自己在抖個什麽勁兒。

“冷嗎?還是眼睛疼?”熟悉而安心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青桐僵硬的轉過頭去,正對上蕭湛擔憂的雙眸。她勉強扯著嘴角,想告訴他不冷,想告訴他眼睛的疼痛還能夠忍受,可嘴巴竟有些不聽使喚,連帶著那個笑容比哭還要難看。蕭湛掃了眼她發抖的手,一把握住,再次問道:“怕水?”

青桐愣怔了一些,好像有些明白渾身發抖的原因了。她哆嗦著離開嘴巴,用力咬了下唇一下,疼,但好歹能說話了。

“我也沒想到……”沙啞難聽的聲音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苦笑了一下,說道:“我沒想到陳璜帶給我的影響竟然這麽深。”

蕭湛好看的雙眉緊緊的鎖了起來。

這時,一陣腳步聲向這邊走來,兩人抬頭看去,隻見鳳琰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快步走了過來。身上披著一件披風,應該是下人們怕他著涼給他披上的。頭發上、衣服上的水泅濕了披風,印出一大片水漬,臉上已經重新戴上了麵具,露在外麵的唇微抿著,已經沒了初見時的吊兒郎當。

“兩位沒事吧?”鳳琰走到近前,一把抓過旁邊跟隨著的侍女手上的披風,就要披在青桐身上。卻在半途中,被蕭湛不動聲色的截了過去,視線掃過鳳琰掩在麵具下的雙眼,冷然說道:“不勞鳳老爺大駕,還是讓小的來吧。”說完,回身抖開披風,罩在青桐身上,將她裹了個嚴實。

鳳琰挑眉,似乎有些驚訝,好奇的視線在蕭湛身上掃過,心裏暗笑,那股莫名其妙的敵意是怎麽回事?看著青桐在蕭湛的攙扶下緩緩站了起來,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似乎怔了一下,回頭吩咐道:“麻煩劉大夫為這位公子看……”

“不用了。”那個冷漠的聲音毫不客氣的打斷了鳳琰的話。鳳琰挑眉回看,蕭湛亦是不動聲色的看著他,“我家公子自幼舊疾纏身,尋常大夫根本診斷不出個所以然。小的大膽,想要向鳳老爺要一個人。”

鳳琰挑眉不語,嘴角翹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而在場的其他人變了臉色,或驚或怒的看著麵前渾身濕漉漉的灰衣奴仆,這少年歲數不大,口氣倒是不小,竟然敢開口向自家莊主要人,而不是求。究竟是多大的主子才養出如此目中無人的下人?!而且,不知道為什麽,他明明與自家莊主身份相差懸殊,氣勢上竟是隻高不低。相比之下,他攙扶著的主子好像才是奴才一樣。

一直站在不遠處觀察的鳳凰山莊的大少爺鳳文和二少爺鳳武,也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鳳武脾氣直,平時最是看不起下人,這時見一個普通仆從就敢公然叫板,雖然被叫板的人不是自己,但怒火已經燒了起來。剛要上前,卻被身旁的鳳文給輕輕按住了。

“大哥,讓我去教訓教訓那個小白臉。敢跟主人叫板,真是反了他了。”

原本微蹙的眉頭輕輕舒展,鳳文忍不住輕笑道:“你別忘了,這裏不是鳳家。而那人,也不是鳳家的奴才。”

鳳武冷笑一聲:“哼,這裏還不早晚都是我們兄弟倆的。”

鳳文又是輕笑,轉而卻又輕輕皺起了眉,說道:“我看那奴才不一般,而他的主子似乎也是惹不起的一位。你還記得鳳琰發出去的請帖嗎?一共十份,卻惟獨鳳棲樓的那份上麵無名無姓。”

“大哥是說?”

鳳文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鳳凰山莊鳳財神的名頭遠近聞名,四國之中想要拉攏鳳琰的,可不在少數。”

“那大哥難道要放棄鳳凰山莊嗎?”鳳武有些著急,“為了這個,我們籌劃了這麽長時間,銀子也花了,人也得罪了,要是大哥怕了,那我就自己來。隻是到時事成,一切可都沒有大哥的份。”

鳳文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急什麽。若是要放棄,我還至於費盡心思的弄來火藥嗎?”

“那,那兩個人怎麽辦?”

“哼,若是妨礙了我,就一起,做,掉。”

湖岸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依然在對峙。

忽然鳳琰側過頭,使勁兒揉了揉眼睛,歎道:“眼裏進了酒就是不行啊,這瞪人的功夫都下降了。”話音剛落,一旁的下人們先是一愣,頓時輕笑起來,幾個年紀稍大些的大夫無奈搖頭,卻似乎對這位鳳老爺的行事作風習以為常。

蕭湛依然冷著一張臉,淡淡說道:“那鳳老爺是同意了?”

“當然。不過他現在不方便外出走動,還請兩位先去客房等候。”鳳琰笑眯眯的說完,還很好脾氣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旁邊一位丫鬟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兩位請跟我來吧。”

蕭湛冷哼一聲,擁著青桐跟在丫鬟的身後,離開的湖邊。其餘受邀來訪的客人們走到鳳琰身邊寒暄了幾句,便被鳳凰山莊的下人們帶往另一處休息去了。

而鳳琰站在原地,依舊笑眯眯的,好似在享受什麽一般。而一旁的下人似乎也早就預料到莊主不動,各個靜立在原地,仿佛也在享受什麽一般。

鳳文鳳武兩兄弟緩步走過,好似沒有看到湖邊站立的弟弟剛剛差點丟了命一般,談笑自若的擦身而過。一直到走進桃花林,點點桃花快要掩蓋他們的身影時,鳳文才好似剛想起來一般,回身說道:“聽說三弟還準備了一些節目,不知道……”

鳳琰笑著點頭:“天色依然無雲,所以節目當然也是如約進行。”

“那就好。為兄就拭目以待了。”鳳文一笑,轉頭要離開,卻忽然回頭,問道:“三弟好端端的,怎麽忽然帶起麵具了?”

“弟弟的脾性,難道大哥還不知道嗎?”

“原來如此。”

肆意的笑聲從桃花林中傳了出來,驚起了樹上停留的鳥兒。

鳳琰笑意更勝,一雙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條縫了。而身旁的下人們卻瞬間冷下了臉。珠圓上前一步,低聲問道:“莊主,剛才那火焰到底是怎麽回事?”

話音未落,一串水花在岸邊竄了起來。一個矯健的身影自水中躍出,穩穩的落在地上,竟是之前為青桐帶路的丫鬟雨潤:“我剛才查了一下,船頭船尾有兩處破洞,洞壁參差不齊,應該是被火藥炸穿的。隻是藥量似乎被人控製了,又是在水下,所以岸上的人沒有聽到爆炸聲,隻看到了火焰。”

珠圓臉色一沉,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們居然用火藥!想要置莊主於死地!真是萬死不贖其罪!莊主,讓我現在就去宰了那兩個畜生!”

雨潤立即低聲喝道:“珠圓!別胡鬧!”

“我怎麽胡鬧了!我……”

一隻修長的手掌輕輕豎了起來,所有的聲音立即消失,所有人恭敬的看著那隻手的主人,等待著他的命令。

薄薄的唇微微抿起,一隻手緩緩覆上臉頰,忽然抬手一揚,銀色麵具瞬間飛出,在空中劃過一個優雅的弧線,驟然垂直向下,落盡那一池桃花醉中。一雙狹長的如鳳美目寒光閃過,如天下間最鋒利的匕首之上泛起的寒芒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天色依然無雲,所以節目當然也要如約進行。不然,他們豈非失望之極?”

珠圓、雨潤齊齊點頭,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一切已經準備就緒,隻聽莊主一聲令下。”

“好。”醉人的聲音響起,如那被毀了的桃花醉一般,花香之中隱藏了致命的蠱惑,“大哥,二哥,弟弟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此時,桃花林外,蕭湛攙扶著青桐慢慢向外走去。鳳武經過身側時,竟是連眼睛也不抬,好像根本沒看見這個人一樣。而鳳文則要含蓄一些,裝模作樣的慰問了幾句,便跟著鳳武離開了。青桐臉色有些尷尬,而蕭湛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一般,眼皮都沒抬。

青桐苦笑著看向他,說道:“是不是我這個樣子,實在不像是一個身份高貴的主子?”

蕭湛斜了她一眼:“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麽。倒是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到了地方,雲輕狂就會過來,你再撐一會兒。”忽而眉頭一皺,放開擁著她的手,走到她身前,半蹲下,說道:“上來,我背你。”

青桐一愣,說道:“蕭湛你……”

“別廢話,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