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一邊咒罵著蕭湛,一邊氣呼呼的往回走。忽然聽到身旁的雲輕狂一聲歎息,她轉頭看了看,笑了起來:“怎麽?好像頗為感觸的樣子啊?”

雲輕狂抿著嘴笑了笑,眼裏有著淡淡的無奈與淒涼,仰頭看著四周熟悉的景色,淡淡的說道:“雖然我這次回來是迫於無奈,但心裏卻一直都在牽掛著這裏,不然……”他歎息,不然也不會主動提議帶青桐和蕭湛來治病了。

當時在上京城外,雲輕狂與兩人隻是初見,之所以爽快的提出帶兩人回來治病,其中一個原因是向兩人證實自己神醫的實力,另一個原因,則是想家了。

南疆,他真的是有一段時間沒有回來看過了。當初被阿爹的一聲命令給嚇得連夜出走,那之後的種種淒慘境況,他想起來時,也是心有愧疚的。想到茫茫大山之內,隻有阿姐一個柔弱女子苦苦支撐,他終是放心不下,回來過一次。聽說阿姐帶著眾人隱居深山,他一邊行醫一邊打聽,直到阿姐再次出現,他才離開。

脫胎換骨,在他人看來,是一種難得的蛻變。而在自己人看來,卻是蝕骨的艱苦。在愧疚的驅使下,他不是沒有想過遵從父願,卸下阿姐身上的擔子,能夠像普通女子一樣,與心上人共結連理,相夫教子。可是這次回來,他卻知道自己錯了。

一是五毒教已經離不開阿姐,而雲輕狂自己也實在不是做教主的料。二是阿姐已經向神明發過誓,若找到做教主的人選,她將進入神壇,永遠侍奉神明。若真是那樣,那阿姐的一輩子就真的毀了。他不忍,更不願。他願意讓阿姐坐上教主,再找個心上人嫁娶,縱然身份有別,也總比徹底斷了念想要好。

所以,這次不論青桐等人能不能來救自己,他也會拚盡一切不去做那勞神費力的教主的。而半真半假的去威脅蕭湛,也不過是想讓自己出逃的成功率再大一些。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是要解了兩人的毒。

青桐與雲輕狂並肩走在一起,他臉上的表情當然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詫異起來。之前自己那句似笑非笑的話,其實是在說他與齊繡繡之間耐人尋味的關係,可沒想到的是,反而引出了雲輕狂憋在心裏的愁思。

在她的印象裏,雲輕狂一向是傻嗬嗬的一個人,無傷大雅的捉弄一二,他也不生氣。從來沒想過,他的感情竟也會如此細膩。不過想想也覺得對,如果對血脈相融的至親都無動於衷,那麽這個人就真的是冷血無情了。

正想著,忽然感覺到一道哀怨的視線。青桐和雲輕狂詫異的抬頭,看到不遠處的樹屋窗子後趴著的幽怨臉孔,無奈的扶了扶額頭。算算時間,來這裏也有一段時間了,怎麽會把鳳琰給忘了。

雲輕狂有些瑟縮,看樣子還沉浸在某段噩夢當中無法自拔。青桐噗嗤笑了出來,安慰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兄弟,去看看他吧,不然他有個好歹,第一個就會來找你算賬。”

走進樹屋,正巧看到大夫正用冰凍視線麵無表情的瞪著鳳琰,而鳳琰眼神更加幽怨,緊緊的盯著從門外走進來的青桐。

青桐對鳳琰做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悄悄拉了拉雲輕狂的衣袖。雲輕狂立即輕咳一聲,見大夫回頭,便說道:“鳳公子的傷怎麽樣了?”

大夫名叫達曉,雖然年紀不過四十多歲,但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來的那種氣勢,卻似乎比雲漪藍還帶了一絲壓迫之感。黝黑的麵頰上,一道醜陋的傷疤從鼻梁橫過,一雙眼睛淡淡的瞥了過來,頓時就會令人有種立正敬禮的衝動。

曾經聽雲輕狂私下裏提過,達曉是跟隨他父親的老人了,臉上的傷就是在五年前的大戰當中留下的。之後五毒教的崛起,他也有不小的功勞。隻是醫術雖不錯,但人也古怪,腦子裏在想什麽,很少有人能猜得透,所以教中很少有人會親近他。當時青桐聽了直撇嘴,齊繡繡是這樣,雲漪藍是這樣,達曉也這樣,合著南疆人就沒有一個正常的?

隻聽達曉輕輕點頭,說道:“鳳公子本身的底子不錯,再加上調理得當,隻要他人老老實實躺在**,要不了幾日就能下床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老老實實”四個字,咬得特別的清楚有力。

青桐在一旁默默地聽了,忽然視線餘光之中瞥到些什麽,一抬頭,竟看到鳳琰正對著達曉的背影擠眉弄眼的做鬼臉。青桐連忙低下頭,生怕自己笑出來。

達曉似乎沒有發覺,麵無表情的轉身收拾了藥箱,又從懷裏拎出一隻土陶瓶放在桌上,冷冷撂下一句“把這個喝了”,抬腳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鳳琰就從**彈了起來,怪模怪樣的扭了一會兒身子,轉頭又撲在青桐身上,裝模作樣的哭道:“青桐你可算是來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青桐有些受不了的掏了掏耳朵,怎麽覺得這話這麽熟悉呢?

“對了,你的傷到底怎麽樣了?我看達大夫的醫術還不錯,就連大名鼎鼎的狂醫也誇他呢。”

雲輕狂嗬嗬笑了起來:“青桐,他不姓達。”

鳳琰翻白眼加扭屁股:“切!醫術好又怎麽樣,小爺我又沒求著他給我看病。我就不信,小雲能對我見死不救。”說著,胳膊一伸,直接勾住了雲輕狂的脖子。

青桐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嘴裏的“小雲”是誰。再看兩人勾肩搭背的模樣,硬生生的將哥倆好演繹成了好基友。她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她真的開始覺得這兩人之間有基情。

“也別這樣說達曉,他隻是性子有些古怪,但醫術卻真不錯。我勸你要聽他的話,不然你身上的毒會變得更麻煩。”雲輕狂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的從他胳膊下鑽了出來,站在青桐另一邊,生怕他再把自己勾了去一樣。

鳳琰撇了撇嘴,一雙美妙鳳眼很不屑的掃了一眼桌上的土陶瓶。

土陶瓶是用黃色粘土燒製而成的,與青桐所見的現代工藝燒製的陶藝品還有些不同,粗糙且顏色泛黃,不過勝在外形好看。但鳳琰卻不這麽認為。

他本來就看達曉不順眼,這時候看這麽一隻土不拉幾的小瓶子,就更是冷哼不止。不過估計是想起自己的半條小命還在那隻不起眼的小瓶上,翻著白眼撈了過來,扒開軟木塞,直接仰頭喝了下去。

軟木塞剛一扒開,一股似香非香難以言喻的氣味便飄散了出來。青桐僅僅因為跟在小花身邊有一段時間,耳濡目染,所以能夠感覺得出那種怪異,雲輕狂這一深諳醫術的,就更不用說了。隻需聞一下,藥的效力作用便明白了個大概。所以,那味道一飄出來,雲輕狂的臉色就變了變。

“哎哎哎,你別……”

鳳琰低下頭,拎著一隻空瓶,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怎麽了?”

雲輕狂無奈的捂住了臉,然後在青桐和鳳琰兩人不知所謂的目光中搖了搖頭:“算了,沒什麽。”是個人都能聽出他聲音中含了多少勉強。

事關人命關天的大事,鳳琰拉著雲輕狂一陣東問西問,最後雲輕狂被逼的無奈了,隻說了句“死不了人”,倉皇而逃。把鳳琰急的就差去抓達曉來當麵問個明白。

青桐也怕出事,當天晚上追著雲輕狂問個不停。雲輕狂有悲有喜,似乎有些哭笑不得,說道:“他真的不會死,不過我現在也沒法告訴你,估摸著過不了久,你就知道了。”青桐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心放下了,也開始想起其他的事情。青桐想起他說過五毒教中與達曉走的來的人沒幾個,不由好奇,問起那“幾個”人來。

雲輕狂疑惑:“你問這個幹嘛?”

青桐擠眉弄眼:“就問問嘛,我一直很崇拜能與性子古怪的人相處得來的人。”其實她是想知道會不會“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唔……”雲輕狂抬頭想了想,“五年前,達曉的妻子在那場大戰中去世,在那之後,也許隻有兩個了。”

那種人居然也會有老婆?!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哪兩個?”

“阿姐和繡……咳,齊繡繡。”

青桐:“=口=!!”

……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人誠不欺我。

那天晚上,發生了兩件事。

其中一件,隻是對青桐而言是件大事。那就是,蕭湛一夜沒有回房睡覺。他的房間就在青桐的斜上方,想要去睡覺,就必須經過青桐門前。青桐那個氣啊,就別提了。

而另一件事,則是鳳琰。

據知情人士所說,半夜時分,夜黑風高,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從鳳琰的房中傳了出來,那聲音,隻要是聽到的人,都會渾身惡寒、頭發倒豎。當膽子稍大一些的人衝進他的房間時,就看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