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苟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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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黑了,劉東山回家已經有些時候了,李半夏仍不見回來。

院子裏曬了稻穀,馬氏正將它們裝進袋中,一邊裝,一邊用篩子將裏麵黑乎乎的東西給剔出去。

劉銀杏和甜甜在給一家人燒晚飯鍋,因為劉銀杏聞到油煙子味身子就不舒服,多半都是到園裏摘菜洗菜啥的,算是打個下手。

劉東山回來後也沒事幹,屋前屋後的轉悠。一邊轉一邊看著屋前麵的小路,尋思著這天都黑了,她人咋還不回來。

他這麽大的身胚,老是在眼前轉悠,來回整了兩次,馬氏忍不住開口了:“東山,你到前麵看看,你媳婦兒咋還不回來?”

馬氏見兒子來來回回轉幾次了,心裏明明是惦著出行的媳婦呢,幹脆就讓他到前麵去看看。

劉東山點頭說好,赤著腳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人又回來了,站在前麵的路上可以望見很遠的地方,李半夏要是回來肯定得經過那條路。他在那裏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她要回來的跡象。

“也是,你媳婦兒去給藥廬置備藥材,今兒還不曉得能不能趕回來,就算回來恐怕也要到半夜了,這會兒自是見不著人。”

劉東山心想著也是如此,不過心裏卻有點擔憂。這半夏是第一次出遠門,在外麵也不知習不習慣。他雖然不放心她住在外麵,可是天黑趕路又十分的危險。心裏七上八下的,怎麽都放不下來心。

晚飯好後,等了一會兒,看人一時半刻也回不來,一家人就先吃。等她回來再弄點給她吃,也不是啥難事。

飯桌上,一家人也談起最近大楊村許多人生病的事情。馬氏一個勁地叮囑三個孩子晚上睡覺不要踢被子,天冷就要多加衣服,小心別凍著什麽的。又交代劉西山要好好照顧自個兒的媳婦,如今她有了身孕,得小心當持,不得半點馬虎。

三個孩子身體都還好,沒生什麽病,就是劉當歸有點輕微的咳嗽。馬氏讓他小姑吃完飯後給孩子煮一碗薑湯,讓他喝了再睡。

洗碗的時候,馬氏就跟劉銀杏念叨,這半夏嫁過來,本來不指望著她能為家裏做什麽事,就是希望東山有個伴,孩子有個娘。

沒想到,這媳婦還有一手的好醫術。有她在家裏,這身體上哪裏有個小病小痛的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擔心、沒著落。

說到這兒,馬氏滿懷擔憂地看了一眼劉銀杏的臉色,“銀杏啊,你最近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是不是身子有哪裏不舒服?趕明兒讓你嫂子給你看看,是不是哪裏出了毛病你不曉得。”

劉銀杏臉上立馬表現出了緊張之色,除了緊張,還有一種瀕臨崩潰的痛苦和惶懼。

為什麽?她已經極力忘記那件事了,為什麽他們還要像鬼一樣的纏著自己,不論她怎麽掙紮她都無法擺脫?

她好痛苦,她真的好痛苦知不知道啊!她現在真的很想一死了之,死了就什麽都不用害怕、不用煩惱了。死了,她就解脫了——

“銀杏——銀杏——你這孩子想啥呢?”

馬氏被她的臉色嚇倒了,衝過去摸摸她的頭,又拍拍她的臉。“沒發燒啊,銀杏,你老實跟娘講,你到底是咋了,咋這陣子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劉銀杏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將自己的經曆告訴給馬氏,她一個人快要被那件事給壓垮了。但是她不敢,她不敢承受馬氏知道這件事情的後果,她也承擔不起被別人知道這件事情的後果。

她不能冒險,即使對方是她的娘,她也不敢相信。她現在就像是一隻害怕外界光亮的蠶蛹,將自己牢牢地包裹在蠶繭裏,密不透風。寧肯活生生悶死在裏麵化成蛹,也不敢掙脫軀殼,破體而出——

更何況就算娘心疼她,不會把她踢出家門,不指著她的鼻子罵她破壞了劉家的門風。但她畢竟是一個母親,她要知道這件事情她一定會瘋掉的。情緒失控下的她,誰都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娘知道了,她不可能會當作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她過激反常的舉動,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那到時候全村就都知道了,他們會拿怎樣的眼光看待她?到那時候,不管情況如何變化,這個村子也再無她的容身之地。

而且,知道這件事情後還並不算完,娘肯定會趕快將她嫁掉。嫁了人之後呢?是僥幸能夠將那件事瞞過去,還是當夜就被人抖將出來,到時候不隻是她這個不孝的女兒,就連爹跟娘都會被對方指著鼻子罵。說他們養了個不潔的女兒,讓他們娶了個“賠錢貨”。

一想到這些,劉銀杏就覺得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一個勁地問老天,為什麽是她,為什麽偏偏是她,遇到這種事情?

“銀杏啊,你這……這這……你到底是咋啦?”原來不知不覺間,劉銀杏已是淚流滿麵,哽咽得出不了聲。

馬氏被她嚇個半死,連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

“沒……沒……娘,我真的沒事……我真的沒事,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劉銀杏終於忍不住,哇哇大哭。

“好……好好好……你沒事,我的銀杏沒事,娘相信你……”此時此刻,馬氏也隻有照著她的話說下去,盡力安撫住她。

劉銀杏撲倒在母親的懷裏,捂著嘴巴嚎啕大哭。淚水盡情流淌,卻仍然害怕被家裏其他人聽到。

從出事後,她還很少在自個兒娘麵前這樣痛聲大哭過。她好害怕,害怕得渾身發抖,睡不安寢。但是她最害怕的還是這些日子裏,心底開始蔓延起的那種無邊的恐懼——

這些日子,她的身體出現了一些很奇怪的變化。那種變化,會將她最後一絲幻想和希望都剝奪去!

一開始她還拒絕去想,但是家裏就有一個活生生的示範在那裏,又豈能容她逃避或者裝作不知道?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老天對她這麽殘忍。她痛恨自己的肚子,如果可以,她真想拿一把刀將自個兒的肚子剖去,將曾經所有肮髒的記憶抹去,她還是那個不知事卻又無憂無慮的劉銀杏。

那該有多好!

最一了百了的做法,就是從嫂子那裏討一副藥吃吃,別管它是真的有還是假有,讓那場噩夢從她的肚子裏徹底絕種。但是,她又不敢給嫂子知道,她隻能靠著自己的想象,使用一些笨辦法。即便是自欺欺人也好,她也無法什麽都不做。

試想想,她的身體在經曆了這一係列的事情後,又怎麽可能會好?

劉銀杏長這麽大,一直自我感覺良好。她從沒如此刻這般鄙視自己,她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想要苟且偷生,連去死的勇氣都沒有。

她,真的好懦弱。

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是不配得到幸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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