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癆病公子
077 癆病公子
張家少爺張決明,乃是硯石齋老板張遠誌的三公子。
六年前離開家,獨自在外漂泊。憑著少年時的一番際遇,在武林中也闖下了不小的名頭。
張決明和另兩位男子,太顛的萬雪峰,苗頂的楊洛,被稱為武林三公子。
張決明一把玉笛曾夜掃三大門派,名震天下,被人稱為玉笛公子。
而萬雪峰,貴為小侯爺,一把天殘劍堪與日月爭輝,專殺武林敗類,為殘劍公子。
還有一位,是苗頂的楊洛,風流成性,婢仆成群,走到哪裏都是鮮花鋪路,美女抬轎。
現寄居在絕塵宮,被稱為絕塵公子,除非武林出了重大的事情,否則終年很少走出絕塵宮。
李半夏生在鄉野,又鮮少知武林事,自然不知道這些。
但若是聽過武林事,抑或是在酒樓茶寮聽過說書先生說書的,那肯定對這三個人不陌生。
而其中最為人稱道和叫絕的便是張家三公子張決明的江湖事跡,因為這個人的故事最為傳奇,也最讓人唏噓。
張決明本來是一富家公子,吃喝穿戴不愁,每日用功讀書,以希望有朝一日能金榜及第,光耀門楣。
若不是之後發生的那些事情,張決明恐怕自己都想不到會踏入江湖,開始他漂泊而又悲情的一生。
事情的起因還要追溯到七年前,那個時候張家老爺子要為自己的兒子娶妻,挑中的姑娘是一個大戶人家的閨女。知書達禮,善良寬厚,與張家少爺是一見傾心。
兩人都為這樁婚事暗暗欣喜,焦急地等待著。
誰知,在那個女孩嫁過來的一個月前。家裏卻被人洗劫一空,大火也將一家人燒死。那家的姑娘因為到廟裏燒香祈福,錯過了擺渡的時辰,便在廟中借宿一宿,因此躲過了一劫。
當事故發生後,外界便紛紛謠傳這個女人乃是天上的掃把星轉世,是克父克夫克家的命。
張決明擔憂那位姑娘孤苦無人照應,便請求他爹盡早操辦婚事,讓那位姑娘早日進門。
張老爺早些年頭有些嫌貧愛富,看中那戶王姓人家也是因為她家是大戶。祖上又做過高官,想著有祖先庇蔭,這才千方百計拖媒人說了這門親事。
等到王家出了這檔慘事。沒了家底,王姑娘也是無依無靠,現更被人說成是掃把星,哪敢讓她過門?而且,王家滅門滅得蹊蹺。還指不定他們家招惹了什麽樣的凶神惡煞,這要是娶了她進門,把災星招進了門,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張老爺和張夫人斷然否決了這門親事,更是當場寫下了退婚書。念在兩家相識一場,給了一百兩銀子。打發王姑娘出去另外找個人家嫁了。
王姑娘雖然是一弱質女流,但性格倔強,先是受到了家門凋敝。父母慘死的悲痛。後又被夫家嫌棄,趕出門來,一時悲從心起,就投了河——
張決明聽到自己的父母將王姑娘趕走,大痛。當場就吐了血。跑到他們曾經去的那個河邊,隻看得到一方白色的手絹在風中飛揚。昭示著一個年輕的生命終結,芳魂飛離人間——
張決明一直坐在河邊三天,不吃也不喝。不管張夫人怎麽哭著求他回來,他也是一聲不吭。
這之後,張決明就消失了,離開了張家,一個人在外到處漂泊。
他的風寒就是那三天時烙下的,當時沒覺著情況嚴重。到後來,出了關,上了狼山,才知道他自己得了肺炎。
他並不心急自己的病,反而還任其愈演愈烈,最後,他還愛上了酒這種東西。
張決明是一個奇怪的人,他雖然內心悲痛,很想與王姑娘一起離去。但他又著實是一個堅強的人,無論身背多少的苦痛,也不會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自殺,在他眼裏是懦者的行徑。
上了狼山,機緣巧合之下,拜了逍遙老人為師,學得了武林絕學。也因此,在江湖上留下了玉笛公子之名。
說起那把玉笛,正是那位王姑娘所贈,可是說是他們兩人的定情信物,張決明珍之愛之。
張決明出手從不殺人,隻是習慣點住別人的穴道,或是製住別人。因為他不想他那根愛惜的玉笛,染上一絲鮮血——
他在武林中的名氣越來越大,即使許多武林前輩也很看重他這個後生晚輩。他待人寬和,處事公道,武功更是深不可測。再加上他是文人出身,琴棋書畫是樣樣精通,文武雙全,真可以說是驚才絕豔。所以江湖人極是尊敬他,黑白兩道在路上撞見了,也會賣他幾分薄麵。
然而這位武林少年英豪,卻是一多愁多病的身。
終年不離酒壺,喝酒可以慢慢喝三天三夜,也不會感到醉意。咳嗽與他終日相伴,喝一口酒幾乎都要咳嗽上幾聲,有時咳得肺都要咳出來。
不少人勸他戒酒,卻也知要讓玉笛公子戒酒比要他的命還難。
盡管他是一個大酒鬼,還是一個癆病鬼,喜歡他的女人還是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於是外界又謠傳玉笛公子風流多情,豔福無邊。也隻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這個男子的滿腔真情,早已給了那個投河自盡的女子——
正因為張決明酗酒,再加上他時常動武,才導致他的身體每況愈下,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
闊別六年,再次回到張家,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人臨死前總是渴望回到家鄉,好待落葉歸根……
…………
“小李大夫——”張少爺歎了口氣, “如果你治我的病,必須要讓我放棄喝酒,我看這個病你還是不用治了,現在就回去吧——”
“你可知你現在的情形?”李半夏問。
“我當然清楚,我……活不了多少時間了……”張決明有些奇怪,自己本來早已看破了生死的,為何這一次卻覺得有些許的黯然?
是因為回到了家鄉,看到爹娘為他的病如此傷心,他心下難安?
“你都知道?”李半夏詫異,他既然都知道,為何還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我這次回來,就想死在自己的家鄉。”死在這裏,好歹也算是落葉歸了根。而且這裏,離她近。“可是現在,我突然覺得我回來錯了——”
李半夏心思一轉,“你是不想讓你的父母為你的病傷心?”
“算是吧,我本來想安安靜靜的死去的,我爹我娘都不知道,他們還會以為我在外麵過得很好。”是他自私了,托著這樣的一副身體回來見兩位老人家,不管過去他的心裏有多怨他們,看到爹娘為他落下的淚,他仍然心如刀割。
但是他現在回來了,不但令二老傷心,就連安安靜靜的死去,恐怕都不行了——
張決明看了一眼李半夏,未說出的話不用說李半夏也明白。
李半夏輕輕歎了口氣,“我明知叫你戒酒你一定不會答應,但是我身為大夫,為了病人的身體著想,還是不得不叫你戒酒。”
“我明白。但你也要明白我是一個危險的人,長期與一個癆病鬼打交道,不是一個明智之舉。與我太過接近,隻會給你帶來無盡的麻煩和不必要的困擾——”
“如果我怕危險,我就不會當大夫。”李半夏回答得很堅決,別說他隻是身患癆病,有可能會有傳染的風險。就算是別人身患疫症,她也不可能為了自己的安危就對他們不聞不問。
從小爺爺就告誡她,行醫救人,首修的就是醫德。醫德有了,才能談得上研修醫術,治病救人。
如果因為自己患者的病可能會傳染給自己,就放棄救治,這樣的大夫又有什麽資格讓這些患者把生命交給自己呢?又拿什麽,來得到他們全身心的信任?
大夫和患者之間本來就是一個互相信任的關係,隻有患者信任大夫,才敢把自己的健康和生命交給大夫。隻有大夫信任患者,相信他在他們彼此的堅持和努力下一定能夠康複,病情好轉。不放棄任何一個患者,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醫治他們,才可能真的達到彼此的預期。
看她說得這麽堅決肯定,張決明愣了一下,抬頭看了她一眼。
在他的注視下,李半夏又道:“而且我剛才替你把過脈,又觀察過張老爺和夫人的麵色,如果我所言不差,你的癆病乃是非開放性的,也就是說不具有傳染力,不會傳染給別人——”
張決明顯然也知道自己的病並不會傳染別人,隻是安全起見,每次咳嗽說話的時候都特別留意。
短短時間裏,她能斷出這一點,也算是有點本事。
隻是他的病他自己清楚,無論誰來都一樣,沒得醫就是沒得醫。
張決明勾唇,輕輕一笑,“那不知李大夫是否聽說過我張某是一個風流多情的人,喜愛女色,出現在我身邊的女人,沒有一個逃得掉。”
李半夏也笑了,“張少爺何必這樣說自己呢?得了你這種病的人,若真是如你所說,是一個貪喜女色之人,也不可能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