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節個例
淡綠‘色’的氣體，順著被液化發生器控製的密閉管道，緩緩進入氣壓調節閥，攙兌入含量相當於百分之九十五左右的易用純氧，在後驅裝置的作用下，從扣合在口鼻間的塑膠麵罩對接孔中釋放出來。
鋪墊著淡藍‘色’無菌棉紡被單的‘床’上，躺著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的個頭驚人，身體長度大約為兩米四零至五零之間，除了一塊覆蓋住雙‘腿’和腰腹的白布，其餘的部分全部/赤/‘裸’。懸掛在房頂的無影燈投‘射’下明亮的光暈，在男子銅黑‘色’的皮膚表麵，耀出一層淡而滑潤的光芒，勾勒出凹凸起伏充滿爆炸‘性’力量的塊狀肌‘肉’。與僅用幾根細長鋼管與薄薄襯麵的手術‘床’相比，活像是一塊重量驚人，隨時可能將身體下麵承受物活活壓扁的巨大鋼鐵。
他在沉睡————那種完全與氧氣魂合的綠‘色’氣體，具有舒緩神經與壓製思維意識的效果。簡單來說，就是麻醉與鎮痛。
“拉瑞曼器官的植入非常成功，治愈細胞的生成速度也比預料中要更快一些。從切割傷口到肌理組織再生愈合，僅僅隻用了不到六個鍾頭。嗬嗬這就是生物進化產生的力量。”
身穿無菌手術製服的蘭德沃克慢慢走到病‘床’前，伸出戴著‘乳’白‘色’橡膠手套的細長手指，輕輕撫‘摸’著男子頭顱左側一道長度大約為五厘米，中間凹陷成粉白顏‘色’，顯然是剛剛愈合沒有多久的新鮮疤痕，滿意地點了點頭。
劉宇晨站在病‘床’右側，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平靜地望著毫無知覺，狀若睡死的中年男子。
不得不承認，蘭德沃克的確擁有普通人無法比及的超卓智慧。他居然能夠利用輻‘射’環境下變異細胞產生的特殊對抗‘性’質，從高階異能者身上提取出蛋白基礎樣本，通過細胞吞噬及反複分裂的方法，獲得這種被命名為“拉瑞曼”的細胞培養基。這是一種暗‘色’‘肉’質器官，形似肝髒，約有高爾夫球那麽大。它和一組複雜的血管一起植入‘胸’腔。這個組織生成和存儲特殊的“拉瑞曼細胞”。一旦植入個體受傷，這些細胞會被釋放到血液裏。它們附著於血液中的白血球上，然後被輸送到傷處。接觸空氣，拉瑞曼細胞生成皮膚替代組織，迅速形成疤痕，從而止血並保護暴‘露’的傷處。
也正因為有這種舊時代任何外科醫生都夢寐以求的特殊細胞存在，在缺少備用血液及有效愈合手段的情況下，大麵積開創手術才得以實施。就如同眼前這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其實已經接受過第二心髒、肌‘肉’強化器官、重造血器官、二級人造肺泡，以及預置胃部等一係列器官植入手術。用蘭德沃克的話來說：“我們正在利用正常的生物培植技術，製造出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自然人士兵。”
按照舊時代的觀點，蘭德沃克毫無疑問應該被歸於“科學怪人”之類可怕而強大的智慧型存在。
他與林翔之間並沒有完全依靠血液或者依附型的關係。在隱月城，蘭德沃克就是一個獨立自由的個體。誰也無法命令他，醫院院長的身份僅僅隻是一個虛銜。他可以隨心所‘玉’做自己想做的事，管理委員會也會按照最高市民等級標準，發放給他數量充足的生活物資。這個長有一雙碧‘色’眼珠的男人，在城內中、老年‘婦’‘女’當中擁有很高的人氣。也許是因為臉上隨時掛著公式化的微笑，也可能是因為對廣大‘婦’‘女’朋友都免費治療引發的感‘激’，總而言之，喜歡蘭德沃克的‘女’人數量，要比喜歡劉宇晨的更多一些。畢竟，廢土世界的‘女’‘性’遠比舊時代更加看中實際效果————男人擁有一張英俊漂亮的臉蛋固然重要，但那玩意兒隻能欺騙眼睛。真正脫光衣服躺在‘床’上必須真刀實槍對幹的時候，‘性’/愛/經驗豐富的中年男人，遠比青澀茫然的年青初哥更能讓‘女’人瘋狂。
早在幾個月前，林翔就與蘭德沃克商定————以隱月城醫院地下實驗室為主，開始進行“改造人”計劃。
無論進化人、強化人，還是寄生士，都無法從蘭德沃克身上感受到任何異能氣息。
可是，這個外表平淡無奇的男人，卻擁有相當於七星，甚至八星寄生士的強大實力。
隻有林翔知道這個秘密。
蘭德沃克的力量來源於對身體的全麵改造。他的思維概念其實非常簡單————肌‘肉’膨脹產生力量，血液流速與攜帶氧氣的數量，決定了人體運動時間極限。那麽，隻需要加大氧氣供應速度與其它一係列相關的體質基礎，普通平民一樣能夠不需要依靠變異，就能成為超人。
躺在病‘床’上的男子，是一個擁有“F”等級的市民誌願者。二十六歲，健康狀況中等偏下，患有輕度症狀的輻‘射’病，屬於隻能承受最低體力勞動的普通民眾。
劉宇晨清楚地記得————兩個星期以前，這名誌願者剛剛進入地下實驗室的時候，身高隻有一米六八，體重四十六公斤，長時間營養不良，使其看上去活像發育狀況壞劣的人皮骷髏。
現在，他在體重已經達到一百零七公斤。由於預置在體內的骨強化器官不斷分泌‘激’素，同時配合添加了大量鈣質與陶瓷類化合物的特殊口糧，他的全身骨胳構造已經發生變化。整個‘胸’腔完全被板結的骨質構架包圍，肋骨與附生骨化體相互形成支撐，甚至連柔軟的腹部也出現數量驚人的異生骨板。這種極度骨化的狀態促使身體全部擴伸，骨胳尺寸更大，附著肌‘肉’更多，力量更強，防護與抗擊打能力也遠遠超過常人。隻有從麵部五官勉強看出這名誌願者曾經擁有的一小部分容貌，他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如果再將其頭腦中的固定思維清洗、抹淨。。。。。。這個世界上再也不存在那個病懨懨的幹瘦男子，隻有一個強壯得令人畏懼的改造戰士。
全麵擴大身體，並不僅僅隻是單純為了增強基本防禦與攻擊力量。隻有擴充以後的‘胸’腔與腹腔，才能接受多達十餘種外來器官的移植。除了最關鍵的心髒與肺部，大幅度提升解毒及抗輻‘射’效果的增強型腎髒、擁有強效感知能力的腦膜，以及汗腺、中樞神經結等重要部位，都要進行徹底改造，才能達到蘭德沃克預想中的效果。
“手術情況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蘭德沃克看了一眼旁邊與中年男子連接在一起的生理監控裝置，淡淡地說：“完成改造之後，他應該能夠發揮出二星或者三星寄生士的實力。這是我的第一個此類作品。可惜。。。。。。沒有香檳用來慶祝。”
“你為什麽不用領主的血進行融合型改造？”
站在旁邊的劉宇晨，下意識地聯想起林翔‘交’給自己的那枚純血改造劑，忍不住開口問道：“我測試過他的血液成份，非常穩定，幾乎能夠容納目前已知的任何人類個體。簡單而方便，根本不需要進行這種繁瑣複雜的全麵移植手術。”
“那家夥是個非常特殊的存在。”
蘭德沃克走近病‘床’，從大褂口袋裏‘摸’出一支小巧的醫用手電筒，旋亮，用手指輕輕撥開中年男子左邊眼皮，對著光線測試著瞳孔反應，頭也不回地說：“我知道他擁有這種令人驚訝的融合‘性’質，但他隻有一個。明白嗎？獨一無二。連骷髏騎士團這種幾乎控製整個世界的超級勢力，也沒有在數量龐大的戰前或者戰後人群當中發現另外一名相同個體。醫生聯合協會沒有，紅‘色’共和軍也沒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他能夠影響別人，而別人永遠不可能改變他。”
“林翔的血並不穩定。”
沒等劉宇晨考慮好應該如何回答，蘭德沃克繼續用穩定不變的語調說：“我觀察過接受純血改造的所有對象，每一個人的進化等級都不盡相同。從一星到九星，病毒似乎是按照接受個體的細胞特質進行改變。至今為止，我也沒有‘弄’明白這種奇怪的變化究竟是從何而來。基因？人種？還是蛋白酶或者線粒體？它們都有可能在改造過程中產生變異。改變人類進化狀態的因素不僅僅隻是環境與輻‘射’，很多時候，內體當中許多微不足道的變化，很可能引發一係列無法預料，也不可違逆的分支。”
“所以，你必須按照自己最熟悉，也是最能夠接受的方式進行改造？”劉宇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一直在研究死人。”
從病‘床’前站起身子，蘭德沃克漫步走到用克萊斯特腦袋做成的生物電腦旁邊，用手指熟練地敲擊著鍵盤，輸入一連串命令：“他們的生理構造比活人更加有趣。其實，死與活，區別僅僅隻在於內分泌係統是否維持運轉，以及大腦思維是否繼續存在。我簡化了讓死人重新站起來的全過程。我不需要他們擁有獨立意識，從外部注入大量‘激’素，能夠長時間使軀體部分保持新鮮。通過填充變異細胞結構體，重新連接體內神經中樞係統，屍體就能站起來走路，在原始本能的驅動下，向一切活動著的生物發動攻擊。這與舊時代鋪天蓋地淹沒城市的那些恐怖活屍，其實是基於完全相同的製造理念。”
“但它們終究不再屬於人類。而且。。。。。。很容易失去控製。”
說到這裏，劉宇晨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黯然。
“改造戰士是另外一種全新意義上的人類。強化身體機能的同時，也能夠對其腦部思維進行幹擾或者抹消。他們比依靠病毒進行傳播的活屍更加強大，移植體內的抗‘性’/器官能夠有效抵擋病毒入侵。新的血液循環係統，可以迅速分離出其中含有的毒素等有害物質。從本源來看，他們與變異產生的寄生士完全相同，雖然改造後的實力相對偏弱，卻擁有其他異能者永遠也無法相比的特殊優勢。”
“優勢？”
劉宇晨一怔，隨即立刻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變異個體外放的生物氣息？”
蘭德沃克點了點頭：“與地球上所有生物一樣，病毒同樣擁有通過釋放氣息判斷彼此之間強弱的本能。這來自於遠古時代單細胞生物的遺傳。就像羚羊通過氣味知道有獅子存在，猛虎依靠觀察鎖定野豬的位置發動攻擊。異能者之間的力量強弱，很大程度上可以通過氣息進行對比。改造人則不同————他們擁有力量，卻不會釋放出氣息。他們改造前是普通人，獲得強化之後仍然保持著固定的生物屬‘性’。林翔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不惜代價調集大量物資，全力保證我們的試驗需求。”
劉宇晨倒吸一口冷氣，目光迅速轉向躺在手術‘床’上的中年男子。過了好幾分鍾，才如釋重負般用力咽了咽喉嚨。
他終於明白林翔為什麽會要求蘭德沃克實施“改造人”計劃。
利用普通人改造而成的戰士，與其他任何一種已知異能者均不相同。沒有氣息，他們的除了外表比一般人高大強壯，其實就是沒有絲毫變化的普通人。在敵對勢力的情報顯示中，他們將被按照普通士兵對待，而不是被重點標注為‘精’銳進化部隊加以區分。暫且先不論改造人士兵的製造速度及數量群體，這樣一支無法估量戰鬥力的部隊投入戰場，立刻就能在敵軍當中造成魂‘亂’，甚至全麵崩潰。
最重要的是————無論龍騰領製造出多少名改造士兵，都不會引起任何一方敵對勢力的注意。
包括骷髏騎士團與紅‘色’共和軍，他們的視線焦點都集中在寄生士身上。
“能回答我兩個問題嗎？”
短暫沉默之後，劉宇晨將疑‘惑’而敬佩的目光再次投向蘭德沃克。
他並不覺得利用屍體進行研究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惡。把死人變成活人，幾乎是文明曆史上所有醫生的最高夢想。這無關道德，而是生物科學當中最具有‘誘’‘惑’力，也根本無法抗拒，同時散發著毒液與甜美的神秘果實。
“這不公平————”
蘭德沃克走到旁邊的轉椅前坐下，目光注視著正在記錄手術過程的生物電腦克萊斯特，說話語氣中帶有幾分淡淡的笑意：“作為對等條件，你也必須回答我兩個問題。”
劉宇晨皺起眉頭，隨即莞爾：“據我所知，你擁有非常強大的生物力量。為什麽不在誌願者身上進行相同能力的改造？你應該明白，龍騰領擁有的實力越強，對我們隻有好處。”
“我是一個特例。不可複製的特例————”
蘭德沃克仰起頭，斜靠在轉椅中間，淡淡地說：“那個時候，我非常幸運得到了一份新鮮的異能者樣本。由於沒有完全封閉的手術環境，那份樣本在培植過程中，不可避免受到的輻‘射’汙染。當時，我沒有足夠的儀器進行測試，隻能憑借‘肉’眼觀測對植入器官進行檢查。它們產生了一係列強烈而可怕的反應。我差一點兒被變異器官活活撐死。為了讓身體內部留出足夠的空間，我割掉了將近一半的肝髒，挖掉已經裝好的心髒進行第三次手術，甚至用斧子砍斷受到大量‘激’素影響，生產快速而穿透‘胸’廓的六根肋骨。那個過程非常可怕。。。。。。你根本無法想象。。。。。。因為變異導致傳輸魂‘亂’的神經係統，甚至在我的手臂位置異生出一隻新的眼睛。為了不被人當作怪物，保持一個正常人類的外表，我。。。。。。隻能親手挖掉它。”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一樣深深碾砸著劉宇晨的心髒。他完全可以想象，那是一種何等恐怖的場麵與過程。
“我很好奇。。。。。。究竟是誰幫你做的手術？”
望著站在麵前，臉上肌‘肉’明顯有些顫抖的年輕人，蘭德沃克沉默片刻，平靜地回答。
“我自己。”
“這不可能————”
劉宇晨下意識地連連搖頭。
“這個世界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當你覺得某件事情超乎想象，已經不在自己能夠接受的正常範圍之內，隻能證明你的經曆實在太少。看過的，聽過的，體驗過的沒有別人更多。很自然，將所有一切無法想象的東西，全部歸於虛幻縹緲的神。其實，一旦當你明白華麗表象背後的實際存在，就會發現。。。。。。神，就是人。”
蘭德沃克碧‘色’眼睛裏釋放出渾濁的憂鬱。似乎，劉宇晨的問題，讓他聯想起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並不打算食言————兩個問題已經回答了一個。某些隱藏在心底的秘密，說出來。。。。。。也許會感覺好得多。
他站起身，右手抖索著‘摸’向上衣領口，慢慢解開最頂端的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