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安心坐月子期間,費南城連公務都不再派給白亮,目的是想讓他專心伺候她,白亮新交的女友生病了,聽說是闌尾炎,肚子疼得直打滾,白亮實無法,隻能派人送安心去醫院,而他開另一部車去家裏接女友。

心理醫生是個女人,產後女性心理疏導方麵是權威,每天掛她號,點名要她治療的人特別多。

踏進醫院,諸安心帶著兩名保鏢模樣的人直接拐上三樓。

門診門口,過道走廊,很有秩序排滿了長長階伍。

女人束了頭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臉上幹幹淨淨,不見一絲脂粉,白色的圍脖,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露出來那雙眸子,清澄明亮,簡單白色防寒服,能襯托著她優雅端莊的氣質,緩緩上前移動步子,立於隊伍前端,待上一位患者出來後,筆直推門進去。

房門關閉,兩名壯碩的人物雙雙立於門邊,氣質冷酷,自然吸引了無數雙眼睛。

有人不滿嘀咕:“怎麽,有特權,不用排隊啊?”

旁邊的人立刻給了她一記白眼,“人家網上預約了。”

“網上預約不用排隊?”

“如果你預約了,也不用在這兒忍受寒氣侵襲。”

室內,田媛處理了病患藥方,指節拉動鼠標,點了綠叉,頁麵彈回首頁,抬頭對上諸安心的視線,轉瞬,唇畔就漾了絲微笑。

“費少奶奶,請坐。”

這位田醫生在醫學界的權威,諸安心是見識過的。

尤其是與她相處這段時間以來,更是深有感觸。

她道了謝,便安靜地坐到了凳子上,醫生一個指令,她就一個動作,配合得相當好。

田媛檢查了下她的舌苔,細細看了看她的神色,又詢問了她睡眠等等,旁邊的助手美女認真專注地做紀錄。

“強迫自己睡著,睡一會兒又會無緣由醒來,莫名睜眼到天亮?”田媛猜測。

“是的。”

最近一段時間,的確如此,她很努力讓自己入睡,卻睡不到兩個小時就會醒來,甚至有時候,一晚隻能睡個把小時。

“很想睡,但是,閉眼後,腦子異常清楚,會把白天的事,甚至以前的事,統統回憶個遍,尤其是那些傷心的,絕望的,痛不欲生的,心碎的。”

諸安心的眼眸毫無神彩,輕微點著頭。

田媛目光從她白皙的手腕處掠過,燈光下,光潔的肌膚,紫於雖淡,旁側新的於痕又出來了,深深淺淺的皮膚,沒有一塊完好。

看起來很讓人心疼。

抑鬱症的人,自虐是一定的。

室內陷入沉默,片刻後,沉吟的田媛又開口了:“費少奶奶,你的母親,盛荷與你感情很深嗎?”

據她所知,盛荷隻是她的一個養母。

“田醫生,你與你媽媽感情深嗎?”

抑鬱症的人,不輕易向人吐露心思,某種意義上講,少言寡語,性格內向的人,患抑鬱症的風險比性格外向的人要多出N倍。

這種病症,也不太容易相信別人。

尤其像諸安心這種,如果田媛猜得不錯,費家少爺與她並不是真愛,產後抑鬱的女人,除了在月子期間發生了令她絕望的事外,準確來講,應該還有得不到家人關懷與溫暖而爆發的。

她與她是陌生人,不信她,也是正常的。

“當然。”田媛拿杯喝了口水,緩緩回應,“我與我媽感情特別深厚,我還有個弟弟,我們從小都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因為,我們知道,唯有加倍努力,才能改變逆境,回報辛苦養育我們的媽媽,我媽媽沒什麽文化,可是,她知道,知識改變命運,所以,她靠勤勞的雙手,供出一個碩士,一個博士,你說,我怎麽能不愛她?”

田媛自述經曆的一番話,一點一點剔除了諸安心身上的逆鱗。

讓她陷入了回憶中,不自禁喃喃細語,“她雖然不是我親生母親,可是,她待我比親媽還好。”

那年,四歲不到的諸安心被盛荷領養回家,那天,天下著霏霏小雨,身著水藍色旗袍,氣質溫柔婉約的盛荷,撐著一把油紙傘,如從民國年代走出來的古典美人,從孤兒院院長手中拉過她小手,微笑著給她說,“寶貝兒,今後,我就是你媽媽了。”

這是諸安心自出生後,聽過的最溫暖的一句話。

盛荷撫著她的臉,俯下頭,在她額頭親了下,“今後,媽媽會寵你,會給你這世上最溫暖的家。”

今後的數十餘年,盛荷做到了承諾。

她不僅給了諸安心溫情,還給了她諸安心信心堅強,教導她做一個積極向上的好人。

曾經,她以為盛荷很寬裕,她雖然不知道盛荷到底是誰,可是,從她講究的衣著,不俗的談吐,以及從骨子裏散發出的古典氣息,都在無言訴說她是個很有家底,很有錢的女人。

有次,上初中時,隔壁班有個男人調戲她,她一個巴掌煽了去,那男人挨了巴掌,不服氣找了社會上小混混來幫忙,等諸安心放學後,把她攔在了後操場外,諸安心巧妙報警之前,就近爬上操場外麵的大槐樹,還脫了鞋砸壞了壞男生的眼,男生回家告狀,家長找到學校,要讓諸安心賠醫藥費。

校長打電話請了盛荷。

校長畢恭畢敬的態度,讓諸安心知道了盛荷的身份,湘城最有名望盛家千金。

回來後,盛荷摸著她的頭,告訴她,“孩子,不要以為我很有錢,我雖是盛家的女兒,事實上,我與盛家已多年沒來往了。”

多年與盛家無來往,至於發生了什麽事,盛荷沒有對她說,直到現在,諸安心也不知道。

那次事件,盛荷賠了對方醫藥費數十萬,也賠光了她最後的積蓄,接下來的日子,盛荷為了養育她與湘柔,她甚至還跑去工地做苦工,最最窮困潦倒時,她去血庫賣了血。

她與湘柔都不是盛荷的親生孩子,她卻能把她們養到自食其力,甚至安排好她們要走的路。

這樣的一個好人,難道不應該得到善報?

為什麽會是肢解分屍的淒慘下場?

諸安心想不通。

田媛不動聲色觀察著她,“即然如此,我相信如果盛女士還活著的話,她一定希望你平安幸福,健康快樂。”

讓女兒幸福快樂,不是一個母親最簡單的願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