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在年三十的這一個晚上,還是有所斬獲。
我媽說:“兒子,媽很久沒有這麽放鬆過了,你不會說媽濫賭吧。”
我說:“收獲怎樣?”
我媽說:“哎,陪你姨她們玩玩而己。”
我說:“那是輸了?”
我媽說:“把她們錢全贏了過來。不過最後又還給她們了,你看,你小姨讓我給你帶的呢,山裏的野味。”
我看她手裏提著一隻看上去尚未發育完全的烤雞——這著實小得可憐。很明顯,都是昨天沒忍心吃的。
於是我說:“打隻麻雀還是野味呢。逮個在山裏約會的公雞就說是野味,她們當這是野鴨子近親繁殖呀。我說媽,這個交換不等價嘛。”
我媽看了看手裏提的東西,隻微微地笑一下,然後就進了廚房。
我坐在沙發上直後悔我媽昨夜不該孤軍奮戰。以至於在戰鬥勝利的最後關頭遭了小姨她們的道,竹籃打水一場空啊。好在一隻烤麻雀,還是慰問了她一夜的辛勞,讓我覺得心裏落差不是那麽大。
在這個新一年的新一天的大清早,太陽掀開雲被,以一種嶄新的姿態俯視這片土地,連射出來的光都顯得特別有精神。我拉開窗簾,這些光就像受了電擊的毛發,一束一束紮進了屋。
透過窗戶,我似乎看到有一對熟悉的身影從不遠處的街角掠過,像是良子和他的女友杜芳。這大清早的,他們這是去哪兒?我突然想起張寧和蔣理紅,他們也必定是在一起,在零六年的頭天,等待真正的春意來臨。而同我一樣孤單的李逍,不知在哪個孤單的角落重複嘮叨freedom。
現在我甚至這樣去想象上一秒,張寧擁吻了蔣理紅,而下一秒,良子有可能就要了杜芳。而這樣前後的一瞬間,我隻是手拉了窗簾猜想轉過街角的那兩個身影是不是我認識的。
這些千姿百態的分分秒秒都在我吃飯的時候悄悄溜走;在我入廁時悄悄溜走;也在我躺下思念那個女孩的時候悄悄地溜走,並且不留痕跡。所有人都不會在自己笑得燦爛的時候突然恢複平靜說:“媽的,我笑什麽呢。”他隻會在很久以後對別人說起,那天聽一個黃段子,真他媽好笑。
但是,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了很久了。
就好比良子,在大年初一這天,他壓在杜芳身上的時候就沒有說:“啊,杜芳我正在要你。”
但這一刻對杜芳來說卻是極其重要的,她肯定是動用了許多細胞要把良子的每一句話,每一次進攻都儲存起來。隻是遺憾的是,她連良子的身體構造都沒記全,良子就停擺了,更不用說良子的什麽海誓山盟了。女人在這一刻總是喜歡聽這些話。
事隔幾個小時的當天,我就問良子,“那醉生夢死的過程你都曆曆在目吧。”良子搖頭說:“太突然了,太快了,我還來不及感覺就……唉。”
事實上也是這樣,幾個小時後我在網吧找到良子,他看起來無比沮喪,耷拉著頭像隻年老的烏龜。
我走到他椅子邊說:“把你那隻抬起來,大過年的衰不衰!”
良子抬頭,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充滿憂傷,他幾乎哽咽地說:“昊……昊哥。”
我說:“啥事兒,你說。”
良子說:“杜芳,杜芳不再是我的女孩了。”
我一聽,覺得事態嚴重,結合良子現在的狀態,馬上小心翼翼試探地問:“你們,你們怎麽了?剛才看你們不還好好的嘛。”
良子沒聽我的問話,自顧自地說:“真的,都是我不好,是我一時衝動才提出……唉,我真後悔。”
我驚訝萬分:“什麽?你提出分手,你把她給甩了?”
良子歎口氣說:“唉,我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我們終會走到這一步,我擔心的是她一時能不能接受得起這個事實。”
我頓時覺得良子胸襟寬廣,不但能很快地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而且還關心著對方的感受,要做到這一點是需要莫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良子卻做到了,這立馬推翻了他出家後隻配做副方丈的定義。良子完全可以進入中國最高佛學理事會嘛,完全可以統領包括大腕在內的所有光頭嘛。
對此我肅然起敬,拍拍良子的肩膀說:“兄弟,你能想開點就好,你能想開點就好。”
聽我這麽說,良子突然激動得一下子將挺了起來:“啥?你還叫我想開點?我就是一直想,開點,開點,才一時衝動的。你怎麽能再讓我想開……開點呢?”
我丈二摸不著頭腦,忙問:“什麽?”
良子說:“我把杜芳給開了……”
我說:“什麽!你……你……你……”
良子馬上嚴肅地說:“但我後悔,她現在還抱著床單哭呢。”
我頓時覺得良子比調戲了杜芳還更加嚴重地調戲了我,於是怒不可遏地向他頭上敲去,罵道:“你他媽的,有沒有搞準對象,娘的你唬我?娘的你氣我?娘的你戲弄我?”
良子馬上縮回說:“昊哥……昊哥,我沒那意思。”
我說:“那你他媽的說什麽杜芳不再是你的女孩了?你以為是‘打飛機’啊,提褲子就完事?”
良子說:“我的意思是說,杜芳她,她是我的女人了。”
我說:“那你不陪她?還一個人跑出來上網!有你這樣的嗎?”
良子說:“我覺得……我覺得這樣才比較男人,電影裏都這麽……”
還不等他說完,我就又一巴掌拍在了他的頭上,說:“你他媽三級片看多了,你還跑出來,你看過A片裏的人跑出來過嗎?啊?別人都……都是接著幹。你這算什麽?啊?”
良子說:“昊哥,不是,那個我……我……”
我說:“我什麽我?這算什麽?沒一點的職業道德你。”
良子被我訓得一聲不吭,像是受了巨大的委屈。沮喪片刻,良子起身,埋著頭就要走。
我急忙問道:“你這又要幹啥?”
良子回過頭,小心翼翼地說:“我回……回去接著幹。”
我一時語塞,不知再說什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