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除了陽台上灰塵厚了點,地上垃圾多了點,廁所裏煙頭少了點,似乎一切沒發生過改變,就像是睡了一節課時的覺,然後回到寢室,然後抱怨怎麽早上沒人做清潔。我重新鋪好床,已經有很多人回了寢室。看到我也來了,都表現得興奮異常,說是要告訴我一件新鮮事兒。
我一直對他們所謂的新鮮事兒沒有新鮮感。他們七嘴八舌,大意算是弄懂了,說是班上轉來一名女同學,經眾人點評,堪稱尤物。我對他們的激動顯得有些冷漠和不屑,這無疑像是在他們的頭上潑了一盆冷水。
我總覺得他們在說那女同學堪稱尤物的時候,無形中是在詆毀我心中朱亞嵐的美貌,以至於我連“哦,是嗎?”這之類的話都省卻了。雖然事實上他們都沒見過朱亞嵐,並且也不定會承認她是尤物,但是我的這種執拗的排他性在腦海裏根深蒂固,不容反駁。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它都是執拗地讓我義無反顧地去覺得。
下午是班會,教室裏人頭湧動。
我避開這些不屑的嘴角走到我的座位旁邊,我看到我的座位旁邊多了一副嶄新的桌椅。我想我這個不起眼的曾被視為低等的最後一排,在這副桌椅來到之後其地位定會立即被顛覆,人人對其覬覦不已。
事實也是這樣,當班主任說要向我們介紹一位新同學時,同學們都齊刷刷地轉過了頭死盯住這個空位。然後班主任說:“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這位新同學的到來!”所有的人又再齊刷刷地轉回去用期待已久的熱情洋溢的目光望著緊閉的教室前門,像是等待著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出場。
“吱”的一聲,門開了。驚歎聲四起,掌聲四起,並且一浪蓋過一浪。我也跟著他們拍手,雖然沒他們那般熱血澎湃,但我仍能感覺到那種灼熱的目光,這一片目光隨著新同學的腳步聲一點一點地向我靠攏,然後掌聲漸息,唏噓聲時有。我知道,很多人都對我感到不滿和羨慕。
這塊風水寶地,它怎麽能讓我給占據了呢?
事實上,當所有人第一次回頭時我就被這群不懷好意的目光壓得低了頭,並且再沒勇氣抬起來。我那時候想,他媽的這個位子我是坐不下去了,誰他媽想坐就跟我換。我埋著頭如坐針氈,聽到腳步聲愈發的近。
然後我提起勇氣,猛地一抬頭。不由得同新同學一起驚訝:
“啊,是你?”
這像是比賽中爆了特大的一個冷門。當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淩厲的目光足以把我從這個位子趕走,並且局勢上勝負已分的時候,勢態卻陡然翻盤,急劇扭轉——這個新轉來的同學,這個姑娘,她居然同我認識!
很多的人在聽到我們的驚訝聲後顯得比我們更加的驚訝,對這名新同學的新鮮感頓時減半。這怎麽說呢?他們認為這姑娘就好比香皂,從盒子裏取出來是新的,大家都要爭搶,而我卻跳出來說真對不住大家,這我先抹過了。於是都覺得這次爭搶失去了意義,變得毫無價值可言。
更嚴重的是,這個冷門甚至波及到了班主任。我看到他一臉的不快,雙手背在身後說:“那個,王靜雯,你如果看不見黑板就跟前麵同學調一下。”然後瞥我一眼就出去了。
我愣在座位上,覺得這事兒太過莫名其妙。
事情的發生就是這樣的巧合,在我和李逍以45度角仰望橫幅的時候就認識了這位叫王靜雯的姑娘。
那時候我認為我和李逍都不應該以這樣頹廢的精神麵貌去迎接我們入校的第一天,所以我後退一步說:“我們總得以一種類似看見漂亮姑娘的心情去麵向第一天吧。”李逍回頭“啊”的說不出話,我順著他的目光轉過身,一個漂亮姑娘就真的在我們身後了,並且笑吟吟地看著我們。
我忙看了一下李逍說:“啊,這個……”
姑娘上前一步說:“不好意思,請問一下,那個,學校教務處怎麽走?我剛轉學過來,不知道路呢。”
我繼續說:“啊,這個……”
李逍說:“直,直走,左拐。”
我說:“啊對,左拐。”
姑娘笑著說:“好的,謝謝你們。”
等那位姑娘拖著偌大的行李箱走了一段路後,我看了下李逍,李逍目光遊離輕輕地說:“真是個美女。”
我說:“是啊,你看別人拖的行李箱多沉……”我話未說完李逍就衝著姑娘喊:“那位女同學,我們帶你去吧。”
我聽了就差點暈菜。
於是,我提姑娘一隻包,他拖姑娘一隻箱在學校裏熟稔地穿行。一路上回頭率猛增,大有蓋過韓寒博客點擊率之勢。大概姑娘覺得這樣頗為尷尬,便自我介紹了。
姑娘說:“我叫王靜雯,你們是我在這個學校認識的頭兩個人。嗬嗬,還有,我念高二。”
我聽姑娘說話,便快步跟了上去。然後李逍也說話了。
李逍說:“老子叫李耳……”
我和王靜雯被驚得不小,半晌沒能開口說話。我瞪大了眼睛對李逍感到不解,王靜雯則停下腳步,表情複雜地上下打量這個出口就成髒的李耳。
李逍被兩束複雜的目光弄得有些底氣不足,六神無主,吞吞吐吐地接著說:“那個,我,我叫李逍,跟老……老子一個姓。”
王靜雯一下子釋然。笑著說:“嗬嗬,我還以為……”
為了掩飾李逍這場弄巧成拙的尷尬,我忙接著說:
“他是學校學生會主席。”
如我預想的一樣,王靜雯再次打量李逍一番,繼而驚訝地上前一步握著李逍的手說:“主席,真的是你?”
李逍聽這話覺得別扭,忙拉開王靜雯的手糾正道:“不……不,是學生會的,隻是學生會的。”
估計王靜雯今天想的是出門遇貴人,聽說李逍是校學生會主席,那我肯定來頭也不小,忙高興地轉過來問我:“他是主席,那你呢?”
她一問我就卡殼了。
“我……我是人民群眾,我叫王昊。”
很顯然的,這種回答讓她大為失望,浮於臉上的那股高興勁兒慢慢地消失,然後說:“真高興能認識你們倆,嗬嗬。”
我和李逍都說了那句至今都不知道是否回答得恰當的話。
我們說:“哪裏,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