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每個人期末考試成績被貼到教室後麵的黑板上,引來端詳者無數。王靜雯見我無動於衷地坐在原位,誤以為我成績好到不用看就知道排名的地步,愣是任我如何解釋都不相信。我對王靜雯說:“你不用這樣疑惑地看我,倒數第五個就是我。”王靜雯說:“你沒看怎麽知道?”我說:“有兩個人缺考,有一個人考試作弊分數記零,還有一個想抄我答案把我橫向機讀卡當縱向抄了,我這麽差的都要抄他肯定蠢!”

我看到王靜雯一下子擠進人堆,從貼榜的最下麵向上仔細地數了五位,然後定了一下又向上數了大約二十位才停下來。

我剛想問她還看呢,相信了吧?王靜雯卻在人群裏轉過身笑著大聲說:“你騙人,你在這兒呢。”然後用手指在貼榜中間敲了敲。

這讓我吃驚不小,忙說:“不可能,你才騙人。”身體不自覺地也跟著擠了進去。這樣,很多同學就不高興了,看我向裏擠紛紛遞出很不友善的目光,這些目光從他們眼裏出發就開始衍變,到達我身上的時候已經摻雜了許多的懷疑。我估計他們認為我的成績來得不光明,在這樣一群以踏實學習而名列榜前的人的麵前,他們是不相信存在超常發揮這一說法的。事實上,當被確認這是真的時候,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

我被他們盯得一時無所適從,心跳得比作弊當場被逮還要快,忙拉著王靜雯衝了出來。

但我成績鬼使神差地陡然上升卻是個甩不掉的事實,我為此而感到懊惱。我一直都這樣想,運氣這玩意兒不是一成不變地圍著一個人的,它像一個流浪的乞丐說不定就到了你家,你還來不及看清楚,你鄰居家的門開了,它也就跟著去了別處。我認為這次運氣毫不客氣地選擇了我,並不見得就是一件值得歡慶的事,我是多麽希望高考的時候它才不經意地溜到我的身邊,哪怕是隻想嚇我一跳之類的。可是它卻早產了,現在就來到我旁邊,這實在是有些沉不住氣。

為此,整個一上午我都覺得不自在,王靜雯甚至說她從沒見過像我這種考好了還苦著臉的。我說:“事實上我是努力考了的,即使當初我沒努力地學,但人家會相信?我是啞巴吃黃連。”王靜雯也有些著急地說:“你是替他們考?他們腦子有病,你……你腦子也有病。”

細細想來王靜雯當時的話不無道理,我為誰來著,縱然我作了弊又怎樣?高考時能作弊得分,事後班主任甭提多高興,就怕別人試卷橫在眼前還不敢抄,那樣要使老師心髒病突發的,隻恨平時忘了練習抄襲、夾帶之類的。

中午回到寢室想找李逍說這事兒,結果他很早就坐在我床鋪上等我了,同寢的室友都一反常態,連上廁所都客氣得不行。我剛要說這起不可思議的事兒,卻發現李逍坐在那兒一臉的惆悵,於是剛到嘴邊的話就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李逍見我回來連忙起身說,我來找你說會兒話呢。說著就又拉著我出了寢室,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再向上轉過兩層樓梯就到了空著的三樓,因為學校近年來青雲直上,攢夠了建住宿樓的經費,原來住三樓的尖子生和都馬不停蹄地移居新宅了,徒留了一地的破書破鞋。我和李逍找了兩本雜誌墊在樓梯上,然後坐了下來。

我說:“怎麽了呢你這是,臉色這麽差?”

李逍幾乎把頭埋到了雙膝,然後沉重地說:“我考砸了。”

我聽了釋然一笑說:“瞧你,我以為什麽大不了的事呢,不就一次考試失誤嘛,你不相信發揮超常,總得相信發揮失常吧。”

李逍說:“你知道的,我是我們家除我爸外唯一一個帶把兒的,一家人的希望全部托在我身上。我卻考砸了。”

我說:“我知道呀,但你這樣,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

李逍說:“沒有,你不懂。我隻要一回家,全家人都要問我學習情況,在他們眼裏我最好能上廁所都帶上課本,我媽因為我那次隻考到十一名,三天兩頭地往學校跑,還說因為這個她失眠了很久。她當時給我說這些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背的東西好沉,壓得人喘不過氣,感覺太對不住他們了。過年那會兒我很保守地跟他們說這次考試至少也在前五吧,那都是很保守的了。可是我連前十五都沒進,唉!真的有些力不從心了,有時候天一暗下來,我就感覺到自己輕飄飄的,像是在夢遊。”

李逍在說這些的時候不住地搖頭,仿佛真的不知所措。我從兜裏摸出一支煙然後點燃說:“你要知道,人所認為的巨大壓力,多半層兒都是自己施加的,你在一個小問題塊上放比它大得多的一個問題塊,一層一層放成倒金字塔,所以最終,一個小問題就把人壓垮了。”

李逍目光散漫地說:“或許吧。”然後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