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李逍時,他坐在數學樓的樓頂上自言自語。我站在樓梯口看他,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王昊,他們一定恨透我了吧,肯定說我臨陣脫逃——你看到對麵那幢危樓沒,還沒建成就說要垮了,我如果從頂樓下去肯定還能說出一段很長的話,我就說——青春是完事後不擦屁股的勾當!”
李逍說這些話,分明是感覺到我了。我走過去同他並坐,沒有說話。接著他有些情緒激動地對我說:“知道嗎?我也不想!今天上午我很早就去校門口等你們,卻忘了把書給放下,所以我又回教室了。你知道的,我總是從米娟的教室旁經過,當我經過時便習慣性朝裏麵看看,我聽到裏麵有聲音,但窗戶卻拉得嚴嚴實實,有兩個聲音,一男一女,我聽得出來。今天放假,怎麽會有人在教室裏還把門什麽的都給關了?我就從門上一個很小的縫隙看進去,你猜我看到什麽了?你猜我看到什麽了!呀,他媽的邱武和米娟在呀!兩狗男女一絲不掛,那個邱武,邱武像狗一樣在後麵擺動。啊,米娟那表情,那表情享受極了!哈哈!簡直享受極了!他媽的婊子,婊子,婊……子。”
李逍說到這情緒激動得已經大口吸氣了,臉漲得通紅,他望著對麵那幢危樓,強烈抑製自己抽泣,然後斷斷續續接著從他口裏顫抖地擠出“婊子”兩個字。
而我,一直都沒敢說話。
整個下午餘下的時間,李逍就沒再說過話,他最後重複嘮叨的那兩個字,卻一直在我耳邊回旋,像是真有兩個妓女在我身邊一左一右地對罵。我一直在想這究竟是不是我的錯,所謂時間撫平一切傷痕在被意**地扣上綠帽子的李逍身上會不會就失效了?如果失效,我就真是罪人了。
而這一天隻因為一件事,我就已經兩次裏外不是人了。
黃昏的時候,我扔掉手中最後一截煙屁股說:“走,去政教處,爭取寬大處理。”然後拉著李逍起身。我一抬頭,夕陽就從對麵的危樓頂上慢慢沉了下去,投下一地斑駁的殘影。陰影中,李逍對著它的實體長長歎了一口氣。
在政教處,禿了頂的主任一臉嚴肅,像戒律院裏的執法長老。畢竟是犯了錯,我整個人都誠惶誠恐,自己先緊張起來說:“我們是來自首的,希望我們能、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主任眉頭一皺作思考狀,像是整理這句話的邏輯。片刻後說:“我不能接受你們的自首。”
我吃驚地說:“為什麽?”
主任說:“你倆已經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不叫自首。隻有逮不到的才能叫自首。”
我再吃一驚說:“為什麽?”
主任說:“我們逮你們花了心血,你們一自首我們就白費心血。”
我倆頓時語塞。
主任接著說:“你們這是走投無路,隻能叫投降。你投降就說明你們抵抗過,抵抗就是不思悔改,所以你們是抗拒,要從嚴。回去吧。”
我和李逍經過這個邏輯的推理,頭腦一下子一片空白,木訥地退到門外。李逍說:“學校一直在找機會,現在機會來了,他們不會輕易放過的。”我仍沒回過神來,自顧自地說:“他這推論挺在理的。”
這次自首,我總共說了三句話,並且其中兩個“為什麽”。可是就這麽三句話,我和李逍就被裁定是拒絕逮捕,性質瞬間扭轉惡化,我在門口回過神來想,就這樣就完了吧,應該是。而旁邊的李逍卻表現得一臉的麻木和無所謂,像是早已洞悉一切。
再離開政教處時天就徹底的黑了,一如我當時的心情。出乎意料地自首失敗後便不知該何去何從。事實上,發生在預料之外的事總是讓人有些不知所措。猶豫之間,米娟卻與我們擦身而過。
李逍忙叫住了她,語氣平緩地說:“邱武被我們打了,應該在醫院,你去看看吧。”
米娟在我們身後兩米處止步,當她聽到李逍說邱武在醫院時便打了個寒戰。但她並沒有轉過身,片刻後說:“邱武,他和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說完這句話,米娟的身影就消失在燈光昏黃的夜裏。
這是我和李逍在學校裏最後一次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