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兩年之後,我再次做了那個離奇的夢。

在我昏倒的那一瞬間,王靜雯最後那句“爸,我同學看你了”始終在我耳朵裏環繞,我像是頃刻間感到了這幾年來前所未有的痛苦。

這種痛苦像枯葉一樣地在黑暗中墜旋,我無法睜開眼去看一看,或許眼睛是睜開的,隻是什麽沒看見,我明白這是夢幻,如以往般一律千篇,我想一切隨緣,閉上眼這已不是塵寰。

那座神秘的、讓我久久踟躕的古寺再一次像海市蜃樓一樣出現在了我的眼前,這一次,我不假思索地推門而入,頓時,寺院裏的一切盡收眼底。

裏麵空空如也。

唯有一顆挺拔異常的古桐,落根在庭院中間,枝繁支茂,葳蕤參天。我不覺啞然,一種挫敗的失落感陡然上升,覺得自己受了理想或者莫大的欺騙,我雖然不求寺廟有稀世奇寶,但至少應該比外麵別有洞天。可實際上,能映入眼簾的卻隻有這麽一棵古桐,它的繁茂,讓我覺得相形見絀。

看著這棵樹,我就愈發地後悔起來。想我曾經,是如何期盼地想知道這古寺裏有什麽,而如今院門打開卻是一場空,我在外麵無數的躊躇徘徊全化成了真相外的一縷清風,這讓我失落不已。

我走近這棵古桐,才發現它枝葉茂盛的程度,整個院落甚至都在它的覆蓋之下。古桐的樹根突兀,看得出,它已生存了相當長的年月。

我想,這是怎樣的一棵樹呢?經曆了這麽多的風雨仍能傲然挺立於此,長困在這個院落裏也並未感到哪怕一絲絲的孤寂!倘若它有心的話,該是如何的靜如止水。我突然感到自己受了這棵古桐莫大的啟迪——煩由心生,苦由心生,愛由心生,憎由心生,我把很多事情想得複雜了自己就失落了。因為這棵樹沒有心,故而即使它曾遭滅頂,但隻要未亡,它仍然會一如既往地生長,不會像人一樣為這樣的挫折而感到迷茫;因為這棵樹沒有心,它不會去想是否長得端正,是否引人注目,它隻會不顧一切地為自己各個部分輸送生長發展所需要的水分,也僅此而已。

這似乎是一種無味的麻木,但它卻能因此而永存。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當我從這個夢清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躺在了醫院的病**,王靜雯坐在床邊,她手裏削的果皮一點點地靠近了地麵。

現在,王靜雯仍然坐在我的旁邊,隻是病房變成了簡易的帳篷。她拿著那瓶我未喝完的水,低著頭一言不發。我知道,她和我一樣,一時半會兒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但我想這個事是可喜的,她不該為此而感到憂傷。

突然王靜雯抬起頭說:“爸從來沒有在我麵前提起過你,我接受不了。”

我歎口氣說:“現在,找到爸才是最要緊的。”

王靜雯馬上就又哭了,說:“那幢樓塌了,我不知道爸當時在不在家裏,我覺得我好壞,一直隻顧著找你。”

我安慰著說:“靜雯你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爸會沒事的。”

王靜雯說:“可是,你要我怎麽去相信,那麽多人在找生還者,我去過安置點,根本就沒爸!”

我說:“或許,他也正焦急地在找我們。”

王靜雯似乎沒有聽到我說的,自顧自小聲地抽泣著:“他現在身體那麽虛弱,根本就下不了床。我不想多一個親人就要失去一個親人。”

我吃力地伸出手,輕輕拍她的肩膀說:“不會的,你相信我,不會的。”

之後,彼此就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