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夜訪趙刺史
晚飯間隙,郭業與趙九醜交頭接耳了幾句,將自己心中的計劃初初道了出來。
趙九醜領會神意,聽得郭業附耳講完之後,飯也不吃完便急急出了驛館,帶著那四名高價招募而來的關中刀手離去。
貞娘隨侍在郭業左右,一直替他舀湯添飯。
她見著郭業與趙九醜神神秘秘,嘀嘀咕咕,心裏雖是好奇,但還是謹記自己的身份,沒有過問。
郭業夾了一口雞脯往嘴裏送,然後示意貞娘坐下,道:“貞娘,坐下來一塊兒吃飯吧。”
貞娘輕輕左右搖頭,說道:“奴家是郭府的管家,是老夫人派來侍候大官人的,豈能就坐?奴家侍候大官人吃飯便可。”
郭業繼續招手道:“沒事,這又沒外人,哪裏來的那麽多破規矩?再說了,我何曾拿你當過下人看待?”
貞娘這次倒是沒有想象中的那般乖巧順從,而是執拗地搖頭回道:“大官人對奴家不僅不薄,而且恩重如山。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主仆有別,禮數不能壞,奴家站著侍候大官人就成。”
日~~還挺強!
旋即,郭業拉下來臉,佯裝甚是不悅地說道:“我讓你坐,你就坐?是不是出了隴西,我的話都不好使了?再說了,咱們在風陵渡又不是沒有同桌吃過飯,這有什麽的?貞娘,莫非真是出了隴西郭府,我說話就不管用了?”
“啊……”
貞娘一聽郭業這麽說,頓時有些驚慌了起來,急急解釋道:“大官人莫要誤會,奴家沒有那個意思。奴家的意思是,是……”
郭業抬手打住貞娘的解釋,繼續說道:“坐吧,一邊吃吧,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跟趙九醜嘀嘀咕咕說些什麽嗎?你答應我坐下來一起吃飯,我便給你慢慢講來。”
貞娘遲疑了一下,最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走到桌子邊兒上拉出一個圓凳,緩緩坐了下來。
坐罷之後,先是盛了一碗湯羹小口,一邊吹著熱氣一邊兒淺嚐了起來。
郭業見狀,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提起筷子不斷地給貞娘夾菜,生怕她因為矜持而不敢動筷,餓壞了她。
貞娘連連推辭,喊道:“夠了,夠了,大官人某要再夾了,奴家答應大官人好好吃飯便是。”
郭業這才收回了筷子,一邊開動吃著,一邊講起了自己剛才與趙九醜的這番話。
當然,主要是介紹了關於趙飛軒的一切,比如趙飛軒是如何從一個寒門子弟變成一州刺史的,趙飛軒幼年與老母相依為命,如何貧苦的,趙飛軒又是如何孝順老母的,最後連戴明德,張士元囚禁趙母,逼趙飛軒同流合汙,就範貪墨都一一說了出來。
貞娘從頭至尾就夾了一口菜心放入嘴中,輕嚼慢咽起來,郭業長篇累牘講完話,貞娘愣是還沒將那口菜心吃完。
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郭業所講之事上。
最後,才呢喃自語道:“大官人,那,那照你這麽說,趙刺史不僅是個大孝子,還是一個天大的好官哩。可憐他那七十高齡的老母了,落在那兩個大貪官手中,不知要遭了多少罪啊!”
郭業嗯了一聲,算是認同了貞娘的看法。
聽著貞娘如此讚揚趙飛軒,郭業突然心血**,問道:“貞娘,反正吃完晚飯左右也沒個事兒,索性你一會兒陪同我走一趟,拜訪拜訪這位趙刺史?”
貞娘聽完趙飛軒的事跡之後,自然更想看看本尊,一個大孝子,又是一個大貪官,貞娘也想見識見識。
繼而回應了一聲:“好呀,奴婢陪大官人走一遭便是。”
郭業笑著指了指貞娘碗裏堆砌如山的菜,說道:“那你還不趕緊吃完飯菜?你要知道,如今汝州還有災民在挨餓,浪費是可恥的!”
貞娘聽罷,重重地點頭嗯了一聲,然後便低著腦袋扒拉起碗裏的飯菜。
看這架勢,食欲大開。
過了一會兒,貞娘便隨著郭業出了驛館。
郭業照著趙九醜之前所報的路線,一路上尋覓,再加上此時汝州城中空空****,暢通無阻,兩人很快便抵達了趙飛軒的府邸。
此時已快一更天,宅院的下人早早便關起了大門,門口並沒有郭業想象中的車水馬龍,而是寂靜一片。
考慮到貞娘是個女流之輩,郭業自己上前叩響了宅院大門,篤篤篤篤~~
約莫從裏頭隱約傳來幾聲回應,越發逼近,大門處響起一道酸掉牙的響動。
咯……咯吱……
大門緩緩從裏頭被拉了開來,開門之人郭業有些印象,貌似是趙飛軒從安州帶來的幕僚。
這位幕僚此時充當著趙飛軒臨時府邸的管家角色。
這座宅院是戴明德調配給趙飛軒在汝州的臨時住處,所以趙飛軒一直都沒有添置下人。
整個宅院中,除了他,便是剛才開門的這位,一直隨侍他左右的幕僚。
這位幕僚自然也在接風洗塵宴上見過郭業,認識這位從長安來的欽差禦史大人。
知道了郭業的身份,他自然就不敢怠慢了,將郭業與貞娘請進了宅院中。
關好大門後,一邊前邊帶路,一邊嚷嚷喊道:“大人,大人,欽差大人郭禦史,前來拜訪您而來呀!”
在這位幕僚的引領下,郭業率著貞娘來到了趙飛軒宅院的客廳。
入了客廳之後,趙飛軒已經問詢,從書房那邊趕到客廳中來,比郭業先了一步。
見著郭業入內,幕僚轉身離去之後,趙飛軒第一句話並不是打招呼,也不是吩咐客串管家的幕僚去奉上茗茶,而是語氣有些冷淡地說了一句:
“郭禦史,天色已黑,不知道您這麽晚來找本官,有何貴幹啊?”
語氣之冷淡和不耐,頗有些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
貞娘聽著這話,下意識地躲到了郭業的身後。
郭業縱是耐性很好,聽著趙飛軒這句話也顯得有些開心,麻痹的,你這也太傲了吧?哥們如今好歹也是百官克星,監察禦史,你好歹尊重一下,不是?
既然如此,郭業也懶得和他耍花槍,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趙刺史,本禦史知道您是一位肯為百姓謀福祉的好官,我也猜得出來,您肯定有些難言之隱。今晚,趁著您府中沒有外人,不如你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如何?”
一聽郭業說得如此直接,趙飛軒的臉色驟然劇變,不過這也是一瞬間的事兒,兩個呼吸的時間,他便又恢複了原狀。
隨後輕笑兩聲,頗為不屑地說道:“本刺史不知郭禦史這話從何談起,也不知道郭禦史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本官沒有什麽難言之隱,本官自問也沒什麽東西需要與您開誠布公相談。”
奶奶的,郭業心裏忿忿不平,裝什麽裝,這明顯就是不信任哥們嘛。
聽著趙飛軒這不鹹不淡的講話,看著趙飛軒那冷淡不熱絡的表情,頓時,郭業有了一種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趕腳。
既然打開天窗說亮話,郭業索性將這天窗開的更大一些,盯著趙飛軒的眼睛,徑直說道:“趙大人,您不會天真地認為,本禦史被汝州刺史戴明德故意粉飾的汝州太平盛世給迷惑了吧?本官想勸趙刺史一句話,謊言永遠掩蓋不了真相,紙哪裏還能包得住火?”
噌~~
趙飛軒急急站立起來,臉色更顯淩厲,仿佛生人勿近一般,衝著郭業擺手道:“郭禦史,本官真不知道你在講些什麽?太晚了,請回吧。如果您真想了解汝州狀況,還請您問詢汝州刺史戴大人吧!”
說罷,趙飛軒伸出右手,衝著客廳門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顧名思義,好走,不送!
郭業自然知道趙飛軒還是信不過自己,堤防著自己。
不過現在趙飛軒都下起了逐客令,他今天也不想逼得太緊,隻得改用溫水煮青蛙的方法,慢慢再撬開他警惕十足的心防。
隨即,他衝著趙飛軒微微點頭,真誠地說了一句:“趙刺史,本官知道你是好官,但是請你記住,天底下肯為民請命,為民謀福祉的好官,並不單單隻有你趙刺史一人。郭某不才,自認也是有良知的官員。”
說到這兒,郭業眯起眼睛盯著趙飛軒的雙眸,深邃地眼神仿佛要將他刺穿一般,說道:“趙大人,人在做,天在看。希望趙大人想通了,能夠派人通知郭某一聲。屆時,郭某還是親自上門,與郭大人暢談。”
最後衝趙飛軒拱拱手,道了句:“告辭!”
而後便轉身朝著客廳門口走去。
郭業一走,身後的貞娘現出了身影,禮節性地衝趙飛軒欠欠身,道了個萬福,柔聲道:“奴婢告退!”
聲音落罷,急急返身追上了郭業的腳步。
“咦?”
就在貞娘現出身影,展露在趙飛軒眼前之色,趙飛軒的眼睛明顯一亮,輕呼一聲之後,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大概三五秒間,眼瞅著郭業與貞娘兩人前腳貼後腳,即將踏出客廳大門處的門檻兒之時。
突然,
站在原地的趙飛軒伸出手來,衝著兩人的背影招呼一聲道:“且慢!”
蹭~~
蹭蹭~~
郭業和貞娘相繼停住了腳步,郭業心中頗喜,沒想到趙飛軒這麽快便改變了心意。
就在他暗暗慶幸之時,趙飛軒也追了上來,不過
趙飛軒奔上來之後,卻是衝著真娘走去,而非郭業。
隻見趙飛軒站在貞娘身後一步的距離,拱手長揖問道:“敢問這位姑娘,您可是姓楊?”
“啊?”
貞娘明顯大為錯愕,緩緩轉過身來,滿心狐疑地看著趙飛軒,傻愣點頭稱是。
郭業也是一副見鬼的神情望著兩人。
隻聽趙飛軒再問:“敢問姑娘的閨名,可是上婉下貞,山東曲阜人氏?”
噌噌噌,
貞娘連退三步,也是一副見了鬼的神情站到郭業身邊,衝著趙飛軒驚駭問道:
“你,你,你怎麽知道?你是什麽人?”
楊婉貞,正是貞娘的名字,郭業早在隴西當小衙役的時候就知道。
可他跟貞娘一樣,趙飛軒堂堂一個安州刺史,朝廷五品文散官,怎麽會知道貞娘的閨名?
這兩人的身份與地位,都仿若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好似兩條平行線,根本沒有交集。
但是,
趙飛軒,又是怎麽知道貞娘的閨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