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雲山霧繞不見山

突聞劉振軒帶來的捷報,郭業滿心歡喜與激動,顧不得酣睡正香的吳秀秀,匆忙穿上衣裳便出了臥室。

隨後,尾隨著劉振軒出了府衙,飛奔趕往折衝都尉府。

郭業一進折衝都尉府,來到地牢所在之地。

隻見數百府兵人頭攢動,將院子圍得層巒疊嶂水泄不通,四周火把熠熠照耀得黑夜宛若白晝一般的亮堂。

不過戰鬥貌似已然終止,沒了兵戈相交的動靜。

人群中的張九斤和王八斤兩兄弟眼尖,見著遠處的郭業到來,立馬擠出人群迎了上去,王八斤更是扯開嗓子嚎道:“刺史大人來了哩,弟兄們都讓一讓,讓一讓。”

霎時,人群中主動避開一條道兒,讓郭業直通院中央。

在張九斤和王八斤的簇擁下,郭業與劉振軒一前一後走進了院中央。

不過郭業一進來之後,卻是傻眼了。

原來地上擺滿了一具一具的黑衣蒙麵的刺客屍體,多達二十來具,悉數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再動彈。

刀劍胡亂摒棄在地上,腥紅的血水從二十幾具屍體上汩汩而出,浸染滲透著地麵。

郭業扭頭看向身後的劉振軒,詫異喊道:“死了,統統都死了?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劉振軒見狀心裏猛地一陣駭然狂跳,衝著四周的府兵破口大罵道:“王八羔子們,老子不是說要留活口嗎?怎麽全都死翹翹了?”

霎時,場麵眾人紛紛低下頭來,寒蟬若驚不敢吱聲兒。

唯獨王八斤衝劉振軒辯解道:“劉都尉,不是兄弟們不想留下活口啊,是這群殺千刀的賊子太凶殘了,一直都在負隅頑抗,根本不肯投降哇。”

張九斤也趕忙附和道:“刺史大人,還有劉都尉,八斤說得沒錯呢。這二十幾個刺客陷入咱們數百弟兄的伏擊,愣是不肯投降,而且還凶性大發,砍傷了咱們十好幾個弟兄呢。那些弟兄現在已經被抬走救治了。俺們見著這些刺客如此不要命,又無法勸降,那也隻能一哄而上,又是箭弩又是大刀,哢哢一陣砍殺了。唉……誰知居然到死都沒有一個肯投降的。”

劉振軒聽完張九斤的解釋,目光投向郭業,低聲歎道:“侯爺,這麽說來也怪不得他們了,我本以為將他們包圍住就能讓他們投鼠忌器,卻沒想到這群刺客居然如此不要命。是卑職處置不當,還請侯爺莫要怪罪弟兄們了,振軒甘願受罰!”

唰唰唰~轟~~

數百府兵齊身單膝落地,紛紛半跪在地上,拱起雙手衝郭業叫道:“我等辦事不力,還請刺史大人責罰!”

就連張九斤和王八斤兩兄弟都彼此對望了一眼後,搖頭歎氣地半跪在了地上,隨聲附和著。

郭業見狀,心中也知道戰場之事瞬息萬變,而且這二十幾個刺客明顯就是不要命的硬茬子,心存死誌豈會那麽容易投降?沒有留下刺客的活口的確不能怪罪他們。

隨即,他揮揮手示意眾人起身,溫和道:“振軒,八斤、九斤、還有眾位弟兄們,都起來,快快起來。本官並無怪罪你們的意思。隻是可惜了,可惜無法通過刺客追查到幕後的元凶,以至於功敗垂成,委實有些不甘心啊!”

劉振軒一經起來,數百府兵紛紛起身,其中王八斤叫道:“刺史大人,雖然刺客統統斃命,但是我們發現了這個!”

說話間,王八斤撿起地上一把刺客用過的橫刀,遞到郭業跟前,恭聲道:“刺史大人,請細看這橫刀刀柄。”

郭業將信將疑地接過王八斤手中的橫刀,查看著刀柄位置。

這刀柄位置赫然刻著一串字符:武德四年冬,古井巷張家刀劍坊所鑄。

郭業臉色一怔,嘀咕道:“這些橫刀的主人乃是古井巷張家?”

說罷,他將手中這把橫刀扔給劉振軒,然後自己又俯身連連撿起數把橫刀,細細查看起刀柄來……

無一例外,每把橫刀的刀柄上都刻著同樣一串字符,預示著這二十幾個刺客和兵器的主人,嫌疑對象直指古井巷張家。

郭業放心不過,又走到擺放二十幾具刺客屍體的位置,蹲下身來挨個檢查起來。

站著的劉振軒也同樣檢查完這些地上刺客用過的橫刀,一臉興奮之色地喊道:“侯爺,那還等什麽啊?您下令吧,卑職這就召集人手殺向古井巷,將張家圍起來。”

郭業蹲在地上逐個逐個地拉下刺客的麵罩,一邊查看著刺客的樣貌,一邊搖頭疑惑道:“振軒,你不覺得奇怪嗎?”

劉振軒一愣,跑到郭業身邊蹲了下來,急急問道:“侯爺,有啥好奇怪的?雖然沒了活口,但是這些兵器顯然出自張家之手。到時候張家縱然有一千張嘴,他也辨不清哩。”

“不!”

郭業突然斬釘截鐵地否定道:“就因為這些兵器上麵刻著張家所鑄的字樣,我才覺得奇怪。振軒,你莫非忘記了大唐律例中對各大門閥世族的明文規定?兵者,凶器也。私自鑄造兵器是要掉腦袋的,別說張家了,就連咱們揚州府衙都沒有這個資格鑄造。

你莫要忘了,各州各縣的衙門和各地折衝都尉府的兵器,都是由朝廷將作監統一鑄造的,然後批量下發到地方來。哪怕是出產一把橫刀,那都有嚴格記錄的。你說張家有自己的鐵匠鋪,鑄造一些農耕用的鐵器和刀具,我相信。但是你說張家敢如此明目張膽的鑄造橫刀這樣的管製軍械,我說什麽都不會相信。”

劉振軒先是一愣,接著又咽了咽唾沫,咬著嘴唇反駁道:“侯爺,正因為如此,張家才該膽大妄為啊。不然,他們怎麽敢做出殺人滅口的事情來?”

“不,振軒,盡管我比你還要討厭張家,恨不得現在就將古井巷連根鏟除。但是……”

郭業指著地上二十幾具被揭掉麵罩的屍體,說道:“但是你自己看,這些刺客的發式,無一例外統統都是圓寸頭。你覺得這會是張家蓄養的死士嗎?”

如今的中原人都是蓄發戴襆頭,明顯這些人的頭發都不是中原漢人該有的發式。

劉振軒經郭業這麽一提點,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訝異道:“莫非這些凶手不是咱們中原人?”

郭業點頭道:“沒錯,你看他們的臉頰有腮紅,你再看他們的雙手……”

說著,他抓起一名刺客的右臂,指著手背道:“你看看,這明顯就是凍瘡愈合後留下的,而且是多年凍瘡留下的深痕。而揚州這邊的天氣哪裏會有嚴寒?所以我推測,這些刺客根本不是咱們中原人。既然不是中原人,那又怎麽可能會是張家蓄養的死士?”

劉振軒的心中盡管也開始動搖,但他仍質疑道:“侯爺,也許這些人並不是張家蓄養的死士,而是他們從外地請來的刺客呢?卑職還是認為張家的嫌疑是最大的。”

郭業哈哈一笑,道:“振軒啊,你是當局者迷啊!如果他們是張家花銀子請來的刺客,那說明張家與他們隻存在著交易關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很正常,但還不至於為了雇主用死來守口如瓶吧?還有,如果這些橫刀真的是出自張家之手,那張家那幾個老狐狸怎麽可能將這些會暴露自己身份的兵器,交到這群外地刺客手中呢?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啊!而且在我看來,這些外地刺客的發式更像是番僧,應該是從西域等地來中原的番僧,張家能請的動一群番僧為他們賣命?這也匪夷所思了吧?”

聽到這裏,劉振軒已經不再堅持己見,將信將疑地揣測道:“侯爺的意思是說,今晚這些外地刺客夜闖都尉府,滅口馮魁的計劃,本意就是有人在栽贓張家?”

郭業點點頭,輕聲歎道:“沒錯,可能不僅僅是今晚的這次殺人滅口行動,也許從那天晚上薛昊夫婦喪命伊始,就有人故意將我們的目光和懷疑對象引向張家。這一連串的計劃,肯定是有人在暗中設計,但現在看來絕對不會是張家。”

劉振軒神色大失,有一種後怕的感覺,驚呼道:“侯爺,你是說至始至終都有人在故意誤導著我們,好讓我們將懷疑對象直至張家?那,那這人也太可怕了,他草菅這麽多條人命,到底圖什麽啊?”

“圖什麽?”

郭業搖搖頭,冷笑道:“這個人很清楚我與張家的矛盾,從這一連串的跡象來看,明顯就是想誤導我對方張家,好挑動我與張家再次陷入不死不休的局麵。嗬嗬,這人八成還是熟人呢,看來所圖不小啊。至於他到底是誰,這麽做真正的利益在哪裏,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許,還需要繼續等待他第二次冒頭出來。”

“媽的,真是雲山霧繞的,都快給我繞暈了!”

劉振軒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齜牙罵道:“再等他第二次冒頭出來?那還要等到猴年馬月啊?”

“不用等了!”

突然,從數百府兵人群外頭傳來一聲輕佻的聲音:“嘿嘿,關鍵時候還要靠本公子給你們捎來信兒啊,嘖嘖,郭業,要我說啊,你這次帶本公子下揚州,可真帶對了!”

郭業和劉振軒紛紛扭頭朝著外頭望去,來人赫然正是去古井巷臥底的長孫羽默。

不過他並非一人歸來,與他同來的還另有一人,亭亭玉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