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節 德軍裏的蒙古人

李德上前一步,摘取手套,用手擦拭她嘴角的一絲血跡,她正視著他,眼睛變的明亮了,臉色就像春天的晴空那麽明朗。她倏忽立正敬禮:“德軍誌願兵、拉脫維亞人、前蘇軍少尉冉妮亞向首長致敬。”

李德和藹地問道:“說說你毆打德軍軍官的理由。假如你的理由充分的話,我可以考慮減輕處罰。”

剛變成晴空的臉,忽然烏雲密布,笑容頓消。她指著禿頂:“他糾纏我。”

李德笑了,不光是李德,滿屋子的哄笑和交頭接耳,仿佛麵前站著的是個不諧世事的中學生。

冉妮亞竟然啜泣起來,大顆的眼淚直往地上掉:“他沒有那方麵的本事,卻偏偏要糾纏我……他是個變態,他有病,陽.痿……”

“冉妮亞——”禿頂絕望地喊叫著,“你為什麽這樣對我,為什麽?”

冉妮亞不再哭泣,抬起頭冷冷地對他說:“為什麽?因為我要離開你,為此我不下十次地警告過你,不下十次地求過你,但你像強力膠一樣,死死地粘住我,你要讓我一輩子守活寡……”

手下的軍官受到如此侮辱,勒布元帥臉上掛不住了,厲聲對冉妮亞喝道:“夠了,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姑娘,你要分手可以采取正當手段,是誰讓你從戰俘變成一名德軍誌願人員的?”

德軍進入蘇聯後,波羅的海三國的人民把德軍當成解放者,拉脫維亞森林同誌會等反蘇武裝,拉脫維亞軍官更是與蘇軍離心離德,配合德軍與蘇軍作戰。冉妮亞也不例外。

有元首撐腰,冉妮亞竟然對勒布元帥都衝撞起來:“我很敬重您元帥先生,我也知道您和他是酒友,但是別說是您,就是元首也無法讓我改變主意。”

冉妮亞在元首麵前擺起功勞來了:“至於您說的戰俘,我很讚同,但是你少說了一句:在第18集團軍離拉脫維亞首都裏加還有幾十公裏時,是我解救了德國俘虜,占領了裏加,然後交給了你們。你們不獎勵我也就罷了。蘇聯人殺死了我父母,我隻想著報仇雪恨。”

冉妮亞衝到李德跟前,在警衛幹涉前一把抓住李德的手,眼淚汪汪地央求道:“敬愛的元首,請您主持公道,我隻聽您一句話。而且,我可以為帝國服務,為建立一個嶄新的拉脫維亞建功立業。”

滿屋子嘲諷與譏笑,一個軍官像使壞的師爺一樣貼到元首身邊告密,她是拉脫維亞總參謀部的作戰參謀,而且還是蘇聯克格勃成員。

告密適得其反,元首聽後反而對她另眼相看,更堅定了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的決心。他眼珠子一轉,提出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帝國正是用人之際,要善於發現人才、使用人才,不拘一格地提拔人才。

勒布元帥臉上的肌肉抖動著,位高權重的元帥讓一個女孩兒弄得下不了台,李德感到又可憐又痛快。他轉身望了望隨從,愈加開心了:鮑曼一臉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戈培爾怔忡地望著冉妮亞,嘴角掛著一絲口水……他咳嗽了一聲,戈培爾回過神,對鮑曼耳語了幾聲,鮑曼早已聽出了元首的弦外之音,神氣十足地對警衛旗隊戰士下令:“把這個攻擊帝國元帥的外籍女青年帶走,移交給帝國種族事務局。”

幾個警衛旗隊的戰士上前不由分說,給冉妮亞帶上手銬,推到鮑曼跟前。為首的上尉詢問對禿頂如何處置,鮑曼再次聆聽了戈培爾的耳語後大聲回答:“這還用問嗎,這是北方集團軍群的內部事務,自然由勒布元帥處理了,真是個笨蛋。”

李德暗暗讚同他們的裁決,向戈培爾投去滿意的一瞥。

一陣節外生枝後,勒布元帥向元首匯報最近的戰況: 德軍18集團軍從陸上包圍了列寧格勒,16集團軍堅守在西北戰線,摩托化第39軍於昨天占領了提赫文,正在向城東和城北進發。

勒布元帥得意洋洋地宣稱,不到十天,39軍就會打到斯維裏河與芬蘭軍隊會師,徹底封閉列寧格勒,列寧格勒就會舉手投降了。

李德出其不意地問道:“蘇軍的情況如何?”

“蘇軍?”德軍將領們習慣於稱作俄國人,聽到李德——他們的元首稱之為蘇軍,他們感到不習慣了,他們更不習慣於設身處地考慮蘇軍的動向,總是一廂情願地製訂計劃,所以李德將了他一軍。

勒布元帥很快鎮定下來,拿起長柄放大鏡在地圖上端詳半天,指著提赫文以東的地方一字一句地說:“博克西托戈……”他仔細辨認著後麵的字。

李德等不及了,接過話頭: “博克西托戈爾斯克,蘇軍調來了一個坦克師和一個步兵師,準備在三天後從東麵發動反攻;提赫文以北,蘇第4集團軍得到第7集團軍坦克和炮兵的加強,準備給北上的德軍個師,還有2個火箭炮營和1個配備KV坦克的重坦克團……”

“什麽?他們會反攻?”勒布元帥和軍官們一臉茫然。“元首說的完全正確。”一個聲音從角落傳來,滿房子的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那裏,也許意識到自己唐突,接下來便不作聲了。

李德詢問道:“是誰?站出來把話說完。”

一個粗壯的東方麵孔大大咧咧走到前麵,勒布元帥向他瞪眼,試圖把這個冒失鬼瞪回那個角落,他視而不見,徑直走到李德麵前,用標準的德語報告:“元首,三天前我從前線偵察歸來,向元帥匯報了您剛才說的這些情報,不過元帥根本不相信敵人會發動反攻,我冒著生命危險得來的情報被人家斥責為牛糞。”

“人家這是誇獎你,牛糞可是好燃料呀。”尖酸的戈培爾插了一句,他不放過任何奚落軍官的機會。

李德急速在大腦裏掃描,卻沒有任何有關此人的資料,來人自我介紹:“我是勃蘭登堡團第4中隊副中隊長,受第4坦克集群赫普納將軍直接指揮。”

有人喊叫:“他是從俄軍俘虜吸收的誌願人員,他父親是卡爾梅克人。”

來人轉向那人:“您說對了一半,我得補充另一半:第一,我不是俘虜,我是戰場投誠,9月份在位於勃蘭登堡外的一塊鄉間宅地上參加過集訓,成為德軍軍官並向元首宣誓過;第二,我母親是德意誌人。”

一陣沉寂,勤奮好學的戈培爾向別人打聽什麽是卡爾梅克人,大家麵麵相覷,一些人轉向稱為萬事通的哈爾德總參謀長,平時侃侃而談的哈爾德故意轉過臉,望著窗外樺樹上的喜鵲窩發呆。

李德乘機給大家上了一堂曆史課:卡爾梅克人其實是俄羅斯的蒙古族土爾扈特人,與中國人同屬東方民族,早在16世紀時,卡爾梅克人離開現在的新疆和內蒙古地區,向西遷徙尋找更加肥沃的牧場,最終在現在的卡爾梅克共和國定居。

1771年,俄羅斯凱瑟琳女王宣布廢除卡爾梅克人自治權,試圖迫使他們放棄藏傳佛教而接受基督教。卡爾梅克人首領隨即帶領17萬族人,經過7個月的長途跋涉,與追擊的俄軍激戰數場,途中損失10萬人,最終返回新疆地區。他們受到清朝政府的熱烈歡迎,被視為東歸英雄。一直到現在,這些東歸英雄廣泛分布在中國的新疆、內蒙、青海等地。

十月革命以後,大批卡爾梅克人在俄國內戰中加入白軍,特別是勒垃弗蘭格爾將軍與鄧尼金將軍手下。蘇維埃政權嚴厲懲罰留下來的卡爾梅克人,處決了上萬人。 1931年,斯大林命令進行集體化,關閉佛教廟宇,燒毀卡爾梅克人的宗教書籍。他把所有喇嘛和擁有超過500隻羊的卡爾梅克人驅逐去西伯利亞。強迫集體化。約6萬卡爾梅克人在1932年到1933年大.饑.荒中死去。

李德總結道:“卡爾梅克人與哥薩克人一樣,是布爾什維克的死敵,換言之,是我們的天然盟友,因為斯大林奪去了他們的腿。”

見大家一臉茫然,李德解釋:“卡爾梅克人與哥薩克人一樣是馬背上的民族,一輩子都在騎馬,但蘇聯集體化運動把他們的馬奪走了,等於奪走了他們的腿,讓這些騎士默默無聞地徒步行走,能不恨死他們嗎?”

一陣輕笑後,大家對元首淵博的曆史知識折服了,哈羅德欣賞完喜鵲窩,紅著臉加入了聽眾的行列。

李德似乎是自言自語:“蘇聯有一百多個民族,每個民族的情況不同。我們要懂得利用蘇聯的內部矛盾。像以前那樣眉毛胡子一把抓,簡直是笨蛋加腦殘。”

大家沉默不語。對這個問題誰也無法回答。因為以前眉毛胡子一把抓的不是別人,正是元首他自己。

卡爾梅克人他鄉遇到知音,激動得語無倫次了,身子往上一竄,跳起來一般地向李德敬了個納粹禮,大聲宣誓:“克拉斯克伊柳姆日諾夫少校向您——敬愛的元首宣誓,我全身心都交給您了,為您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李德三言兩句便得到了一個死忠,心裏甜滋滋的,嘴裏卻說:“不是為我,是為德國,也是為了今後建立一個獨立的、人人都有馬騎的卡爾梅克共和國。”

兩行熱淚從卡爾梅克人臉頰上流淌下來,在場的德國人,不論是將帥還是黨的高級幹部,都對元首感到由衷的敬佩,隻有黨衛軍大本營常駐代表卡爾?沃爾夫將軍臉上帶著疑惑。回到柏林後他飛快地向希姆萊匯報元首建立東方國家的新政策。

李德為今天屢次偏離主題感到悵惘。戈培爾提醒該吃飯了,李德才意識到神不守舍的原因——身體需要加注養料了。勒布元帥準備了豐盛的午餐,他憤憤不平:其它人麵前擺著黑海的魚子醬、鯖魚、火腿,給他卻是一份糖煮水果,那是由牛奶、燕麥片、蘋果泥、核桃、檸檬和其它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做成的。他羨慕地望著暴食天珍的其他人,也為自己悲哀起來。

吃完午餐太陽已經西沉,李德與元帥單獨交換了看法,勒布元帥仍然深信德軍會很快與芬蘭軍隊會師。李德不再堅持了,他已經打定主意,等著勒布元帥讓俄國人打得鼻青臉腫後上門求他。

裝甲列車連夜南下,經明斯克向柏林進發,戈培爾打著嗬欠抱怨元首的北方之行:“我們本應該直接回柏林,千裏迢迢到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隻是為了吃一頓美食?”

李德回答:“你們至少吃了美食,可我呢?隻讓我吃那些甜滋滋的水果,當我是病號啊。”

戈培爾忽然來了興趣,神經兮兮地問元首怎樣處置那個拉脫維亞姑娘?為避免受到迫害,李德把她帶到車上,沒想到這個神馬動了心思,必須讓他打消邪念,便說:“我要把她培養成一流的特工,讓她為帝國服務。”

戈培爾訕訕著告辭了。李德打開提赫文戰區的作戰圖,剛看了一會兒,標注著提赫文的地方浮現出冉妮亞美麗的臉龐。胡思亂想了一陣後眼皮耷拉下來,在轟鳴的車輪聲中他爬在地圖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