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謝安嶼喊了一聲, 文延循著他的目光望去。

這人看著確實不像壞人,戴一副金邊眼鏡, 氣質淡然。

“我過來拍點照片。”餘風說。

文延問餘風:“你是攝影師嗎?”

“嗯。”

“怪不得, 感覺你拿相機比一般人有範兒。”文延抱起椅子上的西瓜顛了顛,文師傅開門探出身來,正巧看見他在那兒玩瓜, 笑罵:“你個敗家玩意兒,別把我辛辛苦苦種的瓜給摔爛了。”

文延把瓜抱在懷裏:“摔爛了還省得切了, 一人從地上撿一瓤直接啃,多省事兒。”

“就你想得出來,去, 把瓜切了去。”

文師傅每天晨起都會去老友家喝茶,雷打不動,他跟謝安嶼稍微聊了幾句, 連瓜都沒吃, 便動身去了朋友家,留下文延招呼他們。

喝茶時間是約好了的,不能遲到。

文延拿起一瓤西瓜,忍不住吐槽:“誰家一大早就吃西瓜。”他看著謝安嶼他們,“他就是想跟你們顯擺他種的瓜。嚐嚐吧, 應該挺甜的。”

文延光速吃完一瓤,瓜皮扔進垃圾桶,抽了張紙擦擦手, 看著謝安嶼說:“今天晚上楓月灣有燒烤,要不要一起去?”

“小楠姐組織的?”

“你知道啊?這麽說她已經喊過你了?”

“嗯。楠姐是不是請了很多人?”

“認識的基本都請了, 丁老板一向財大氣粗。”文延又拿了瓤瓜, “那我們就晚上再見了。”

謝安嶼並不期待今晚, 但該來的還是得來。

晚上六點開始,楓月灣沙灘的人便越聚越多,都是丁小楠請來的朋友,還有民宿的住戶。沙灘上支了燒烤架、燒烤爐、帳篷和桌椅板凳,帳篷是供人休息的,玩得累了就去裏麵躺會兒,幾乎每張方桌後麵都有一頂帳篷。

丁小楠一路走過來招呼著自己的朋友,在謝安嶼他們那一桌停留許久,熱情暢聊,主要是跟餘風聊。連周禕都看出端倪,等人走後,便直言不諱道:“我怎麽覺得小飛他姐對你有意思呢?”

餘風端著啤酒杯看他一眼:“吃你的魚。”

今天白天謝安嶼帶他們上船捕魚去了,收獲頗豐,捕到的海貨拿去菜市場處理後直接帶來這裏加餐。

餘風轉頭看了謝安嶼一眼,謝安嶼抓著一罐冰可樂,從坐下到現在幾乎沒說過一句話,興致不高的樣子。

謝安嶼手心冰涼,可樂罐上的水汽凝結成水珠順著他的手心滑到了腕骨。他握著罐子的手微微收緊,忽然問:“哥,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生?”

心煩意亂到極限的結果就是口不擇言。

桌前的三人皆是一愣,齊齊看向他。

這問題問得太突然了,又是接著周禕剛才的話問出來的,給人感覺像是丁小楠特意拜托他來問的。

餘風以為謝安嶼要當小月老,莫名不爽,淡淡道:“反正不是丁小飛他姐那樣的。”

喜歡的人幫別人和自己牽線,是個人都得不爽。

周禕也會錯意,瞄了一眼餘風,餘風眉頭皺著,估計現在心裏挺堵得慌。

丁小飛端來了一盤烤扇貝,這是他姐親自烤的,叮囑他端到餘風這一桌來。丁小飛心裏還顧念著他家小島,跑腿跑得不情不願。

“來來來,吃扇貝。”丁小飛把鐵盤放桌上。

周禕笑道:“謝謝啊,你怎麽還幫我們烤啊,多不好意思啊。”

丁小飛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微笑:“不用跟我不好意思,這是我姐烤的。”

丁小飛看出來謝安嶼情緒不高,俯下身來跟他說悄悄話:“你遖颩喥徦要覺得沒意思就回我家唄,一會兒我帶點吃的回去找你,我們邊吃邊打遊戲。”

謝安嶼搖搖頭。

“那隨便你。”丁小飛朝他伸手,“還有可樂嗎?給我一罐,渴死了。”

謝安嶼把手裏的那罐給他,從旁邊箱子裏拿了一罐啤酒。

餘風瞥見,提醒:“那是啤酒,不是可樂。”

“沒事兒,他能喝。”丁小飛說,“以前還陪我爸喝白的呢。”

周禕笑問:“能喝幾斤啊?”

丁小飛笑了笑:“那我不知道。”

謝安嶼拉開啤酒罐的拉環,這罐啤酒也不知道剛才是不是被誰搖過,剛打開裏麵的酒就噴了出來,滋了謝安嶼一臉。

丁小飛笑得嘴裏的可樂差點噴出來:“你是中獎了,這酒肯定被哪個傻逼搖過,誰這麽缺德啊?”

謝安嶼額前的頭發和領口都濕了,睫毛上也都是酒,一臉啤酒味。餘風抽了幾張紙巾遞給他,謝安嶼接過擦了擦眼睛。

酒不是水,弄到衣服上那味道挺不好聞的。謝安嶼不喜歡這個味道,走到海邊直接把衣服脫了,領口泡在海水裏搓了兩把。搓完衣服濕了一半,他直接把衣服套上,坐在海灘上吹風。他從兜裏摸出一包迷你袋包裝的Q.Q糖,拆開往嘴裏塞了一口。

文延來得晚,七點多才到。丁小楠還在樂此不疲地烤著串,文延從燒烤架旁邊的盤子裏拿了一串烤蝦,啃了一口。

丁小楠抬頭看他一眼:“你是吃飽了飯才過來的?這麽晚才來。”

文延咬著蝦:“不吃主食我晚上睡不著。我小師弟呢?怎麽沒看見他。”

“不知道。剛才還看他在那兒坐著呢。”丁小楠說著目光就落在了餘風那一桌。手裏忙活著,眼睛還老顧著那邊。

文延轉頭往她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邊有什麽好東西?讓我也看看。”

丁小楠笑了:“一邊兒去。”

“烤個串還三心二意的,你別把手給燙了。”

“我惦記帥哥呢。”

“嗯?”文延又轉頭看了看,都挺帥的,不過有個帥得突出的,“你說安嶼他朋友?”

“你認識啊?”

“今早來過我家。”

丁小楠給了文延一串烤好的肉:“我正琢磨著該怎麽跟他要微信號。”

“你看上人家了?”

“感興趣。”

“你找安嶼要不就行了。”

“安嶼跟他是朋友,找他要不合適,萬一人家沒那想法,回頭怪安嶼亂給微信號怎麽辦。”

“看把你糾結的,我去幫你要。”

文延端起一盤烤串,往餘風那桌走去。

“hello啊。”文延把烤串往桌上一放,跟餘風打了聲招呼。

“剛來?”餘風問他。

“是啊。”文延拉了張椅子坐下,張口就道,“我家老頭托我來找你。”

“怎麽了?”

“你今天早上不是在我那兒拍了照片嗎,那照片能發我一份麽?老頭惦記,想留著做紀念呢。”

“可以。”

“要不要錢?”

餘風笑了聲:“不要。”

文延笑道:“我還想著如果要錢我就不要了。那我們加個微信,到時候你微信發我?”

“好。”餘風把手機拿了出來,給文延掃了個微信碼。

“非常感謝。”文延一臉真誠地把手機放回兜裏,問,“安嶼呢?”

“他衣服上濺到酒了,去海邊洗衣服了。”

“在這兒洗啊?”

彼時謝安嶼已經回來了,丁小楠看到他,朝他招了招手:“安嶼,來。”

謝安嶼走過去,丁小楠給他塞了一把仙女棒煙花。丁小楠準備了不少煙花,手拿的、落地的,各式各樣都有,旁邊已經有小姑娘拿著仙女棒在甩了。

丁小飛樂了:“不是,姐,你給咱純爺們兒玩這個?”

文延要到餘風的微信號就回來了:“要到了。”他說著看向謝安嶼,謝安嶼衣服幾乎濕透了,“你這衣服還沒幹就穿身上啊?”

“行啊你,效率夠高的。”丁小楠笑道。

文延拿出手機把餘風的微信名片推薦給了丁小楠,丁小楠點開微信看了一眼:“‘小舟從此逝’,還是個文藝帥哥呢。”

謝安嶼一愣,猛地轉頭看向丁小楠:“什麽?”

“嗯?”丁小楠抬起頭來看他,“什麽什麽?”

“你剛才說的是什麽?”

丁小楠笑了一下:“你那個朋友的微信號,你延哥剛幫我要的。”

“小舟從此逝?”謝安嶼心跳逐漸加速。

“對啊。”

“楠姐,能給我看一眼他的微信號嗎?”

丁小楠有些疑惑,但還是把手機給了他。

謝安嶼拿過手機看了一眼。

一樣的昵稱,一樣的頭像,連微信號都是同一個。

謝安嶼神情恍惚地盯著屏幕,魂被抽去了一般。丁小楠被他這副樣子嚇到了:“安嶼?你怎麽了?”

謝安嶼僵住的身體終於動了一下,他把手機還給丁小楠,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

餘風不在位置上,謝安嶼焦急詢問:“周老師,餘哥呢?”

“他手機沒電了。”周禕指了指遠處的帳篷,“去拿充電寶了。”

帳篷搭在了人少的地方,離桌位有點遠,謝安嶼幾乎是狂奔過去的,手裏還緊緊攥著剛才丁小楠給他的煙花。

餘風居然就是小舟,是那個曾經路過他的人生卻沒在現實中留下一點痕跡的人。

餘風應該早就知道他是小島了吧?

他肯定早就知道了。

餘風拿了充電寶彎著腰從帳篷裏走出來,謝安嶼就站在外麵,手裏攥著一把煙花,頭發和衣服都還沒幹。

餘風腳步頓了頓。

“哥。”謝安嶼說話有點喘,“‘小舟從此逝’,是你嗎?”

餘風怔了一秒,沒有立刻回答。

“是你嗎?”謝安嶼又問了一遍。

沉默片刻,餘風嗯了一聲:“是我。”

“你知道我是小島嗎?”

“知道。”

“哥,你是同性戀,是嗎?”

“是。”

謝安嶼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問著,餘風一個回答一個回答地說著。

謝安嶼的情緒大起大落,他這幾天都快壓抑到極限了,此刻幾乎是激動到有些亢奮了,他走到餘風麵前,不管不顧地問:“那我喜歡你,你是不是不會覺得惡心?”

餘風表情一怔。

“哥——”

餘風閉上眼睛,壓抑著情緒,沉聲道:“我怎麽可能會覺得惡心。”

話音剛落,餘風把謝安嶼一把拽進帳篷。

謝安嶼被餘風壓在了身下,餘風低頭看著他,手指沿著他的耳廓輕輕刮蹭:“謝安嶼,到底是你蠢,還是我蠢。”

“應該還是我蠢吧。”

餘風俯身吻住了謝安嶼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