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鳳致跟著林墨汐在山路上東繞西繞,眼前豁然開朗時,卻是三峰矗立,如同一道錦屏橫於寺前,隻見層巒疊翠,氣勢揮宏。
“那三峰便是金頂,千佛頂,萬佛頂。明日……決戰之處便是金頂。”
鳳致卻不刻意去看,淡淡道:“明日再說明日的事罷,現在我隻想喝喝你說的好茶。”左右四顧,卻見山環水抱,丘陵起伏,山掩古寺,寺出群巒。
“到寺廟裏去喝?”
林墨汐白了他一眼道:“這旁邊到處都是茶園,自己去摘就是了。”
找了一處茶園,也不管是不是大半夜,林墨汐把茶園主人硬是從**拖了起來,給了他一錠銀子,那茶園主人歡喜得無可無不可的,忙去準備烹茶的用具。
林墨汐拉了鳳致衣袖,笑道:“走,去摘新茶。”
鳳致望了那滿眼的新綠,笑道:“這便是有名的‘雪茗’?”
林墨汐先已淨過手,此時伸了右手,必用姆指和食指之尖,輕掐其芽,拈在手中笑道:“雪茗新芽,晨披霞,晚破雪而出。最好的時分,便是春雨初霽之時,淨心采摘。否則頓失其意,色,香,味均遠遜矣。”
兩人回到烹茶之處,一注清泉繞了水榭,林墨汐道:“阿致,替我弄點泉水來。”
鳳致本來口渴,見了那泉水湛碧,伸手一掬,竟覺寒氣入骨,飲到口中,隻覺一股清氣在五髒六腑之間回**,如飲瓊漿玉液。林墨汐瞟了他一眼,笑道:“這是著名的玉液泉,雪茗本是極品,定要配了這眼泉水,才能盡得妙處。凡到蜀山遊玩之人,莫不來品這神水仙茶。”
一麵接了鳳致捧來的泉水,林墨汐麵前擺了一套極精致的紫砂茶具,一個紅泥小火爐。
鳳致笑道:“這等山野之中,卻有這等上好茶具。想必確是遊人眾多。”
林墨汐一麵拿了小扇扇火,一麵笑道:“你嚐了就知道妙處了。”
鳳致笑道:“墨汐想得周到,一麵心裏想著替我送終,一麵在之前還要給我點甜頭。”
林墨汐一笑,道:“難道阿致今夜就想跟我喊打喊殺了?墨汐不是你的對手,要死早就死一萬次了。阿致不是自己說過麽,對我終究是下不了狠手的,不管是到什麽時候。”
鳳致把目光轉向別處,一瞬間,他的眼中,竟然有種灰蒙蒙的顏色,像大雨前濃雲的顏色。林墨汐低了頭在沏茶,卻沒留意到他的眼神。
林墨汐把一隻茶杯遞至他手上,笑道:“雪芽近自峨眉得,不減紅囊顧渚春。阿致,你也不好酒,今日墨汐便以茶代酒,那日你替我餞行,今日我也替你餞行。”
鳳致伸手接過,隻覺一股清香透腦。笑道:“你就那麽肯定,我會畢命於金頂之上?”低了頭去看手中茶杯,隻見一層雪白泡沫浮在茶麵上,如冬雪初溶。輕輕吹去,茶水碧青,細看那茶葉,銀茸微露,新綠誘人。不由得讚了一聲:“好茶。”
品了一口,沁人心脾。卻見林墨汐端了茶杯卻怔在那裏,眼神茫茫地不知在想些什麽,握了他手,溫言道:“墨汐,在想什麽?”
林墨汐道:“想那朵寒月芙渠。”
鳳致的手一顫,放開了他的手。“你就真的那麽想要那朵寒月芙渠?”
林墨汐卻反手抓住他的手不放,笑道:“怎麽,連我都不願意給?”指尖在鳳致手背上摩挲,笑道,“告訴我,寒月芙渠究竟在哪裏?”
鳳致沉默良久,從他掌中抽出手來,朝天一指。“就在那裏。”
林墨汐順著他手勢望上去,狐疑道:“金頂之上?”
鳳致站起身,背對他道:“你知道昔日你父母過世之事吧。”
林墨汐臉上頓時如罩了一層寒霜,道:“知道。”
“那你可知,那朵被你父母盜出的寒月芙渠到何處去了?”
林墨汐道:“聽長老他們說,找遍了也未曾找到那朵花。”
鳳致歎道:“不是他們找不到,是那朵花化成了灰。寒月芙渠,日日要以我鳳家人鮮血澆灌,方可保花如生。一日不澆,便會化為灰燼。寒月芙渠二十年方開一朵,錯過了,便又是二十年。”
林墨汐笑道:“你去替我摘寒月芙渠,我就什麽都依你。”
鳳致凝視他,眼神中有淡淡悲哀,卻隻是看了他,不說話。
林墨汐見他不語,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離天明不久了,該上路了。”
鳳致歎了口氣,道:“不錯,是該上路了。”
一路曲曲折折,雖然還是夜未央,借著月光卻可見到左側一望無底,雲霧繚繞,若是摔下必然是粉身碎骨。這山路狹窄不算,還曲曲彎彎,鳳致一路數著,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個彎,多少個拐,任他天資聰穎記性過人,也轉得有些暈了。不由得心生警惕,這莫非是個什麽陣法來著?
停下腳步,望了一眼前麵的林墨汐。林墨汐回過頭來笑道:“阿致,你不熟悉這裏,這裏本來就有九十九道拐,要上金頂,就必須過這九十九道拐。非人力生成,是鬼斧神工。偏偏不多不少,就是九十九之數。這裏啊,一線登天,隻能進,不能退。”
又轉了數個彎,越行越上。那坡道拐來拐去,如同畫了無數個“之”字,亦如一條遊龍盤於山道之間。
終於走到坡頂,卻見一紅色小亭,亭中橫了一條鐵鏈,上麵大大小小地掛了無數把鎖。鳳致看了奇怪,定睛細看,卻把把皆是同心鎖。
林墨汐笑道:“這裏的傳說,相愛之人,一同上這九十九道拐,然後把同心鎖鎖在這裏,再把鑰匙拋入崖底,就可以永生永生在一起,永不分開。”
鳳致唇上微微泛起一絲笑意,道:“真是個美麗的傳說。”
林墨汐瞟了他道:“你不信?”
鳳致沉默,緩緩道:“我信,世上一切美好的東西我都信。”衣襟帶風,越過他往上而去,道,“隻是人活在這世上,就不免要去接觸那些肮髒之事。若人心能如那朗朗晴空,純淨無垢,那便好了。”
林墨汐在他身後冷笑道:“你能?”
鳳致歎道:“不能。”
長空萬裏,墨紫如畫。極目遠望,天開一線,雲霞蒸蔚,吐出一點紫紅,逐漸變為橘紅,金紅,最後豔紅如火,自雲海霞光中噴薄而出。
隨著紅日東升,整座蜀山,都被籠罩在金光之中,尤其是金頂,更是金光燦爛,近於輝煌。
林墨汐低聲道:“日出了。”
鳳致歎道:“此處日出氣勢恢宏,不愧金頂之名。”
林墨汐微笑道:“鳳三若是死在這裏,倒也不冤了。
長空萬裏,墨紫如畫。極目遠望,天開一線,雲霞蒸蔚,吐出一點紫紅,逐漸變為橘紅,金紅,最後豔紅如火,自雲海霞光中噴薄而出。
隨著紅日東升,整座蜀山,都被籠罩在金光之中,尤其是金頂,更是金光燦爛,近於輝煌。
林墨汐低聲道:“日出了。”
鳳致歎道:“此處日出氣勢恢宏,不愧金頂之名。”
林墨汐微笑道:“鳳三若是死在這裏,倒也不冤了。”
隻聽一個如同洪鍾的聲音響起,雖然相距甚遠,但聽在耳中卻震得耳膜作響。“金頂誅鳳,確是美事一樁。”每說得一個字,那聲音便近了數丈,說到最後一個字時,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已立在兩人不遠處。
林墨汐笑道:“杜掌門,看樣子是你來得最早。”
杜橫洛放聲大笑道:“誅鳳三,不早怎麽行?誰能殺得了鳳三,在江湖上莫不能威名更盛。誰都想割下他這顆頭鼎。”見林墨汐抿唇笑了不語,道,“林仙劍笑也罷了,我杜橫洛本身便是武人,快言快語,比不得你文武全才。想到什麽便說什麽,今日這鳳三的命,我是要定了!”
鳳致淡淡一笑,也不理會,背轉了身子去看日出。杜橫洛正覺下不來台,忽聽到一個清越的聲音長笑道:“杜老哥,怎麽,被人給晾在一邊了?”
一人白衣如雪,唇角含笑地走了過來,正是衛青漣。林墨汐笑道:“衛門主,有禮了。”
衛青漣笑道:“杜老哥說他最早,我看來得最早的還是你。”
林墨汐神色不變,笑道:“以逸待勞,豈不是好。”
衛青漣點頭道:“不錯不錯,我本想昨夜裏便上這金頂相待的,卻被些瑣事耽擱了半日,連日出都沒趕得上看。”
鳳致神情漠然地站在一邊,似對他們的對答充耳不聞。
隻聽如落葉般的落地之聲,三男一女飛掠而來。一人紫衣金冠,服飾華貴;一人一身灰袍,卻似個鄉下村農;一人素袍緩帶,麵目清秀。另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子,容貌甚美,隻是臉上一道疤破了相。
衛青漣、杜橫洛、林墨汐都上前見禮,鳳致微微皺了眉,有些不耐。
紫衣金冠的宋天離冷哼了一聲,道:“鳳三公子可是不耐煩了,等著早死早超生?”
鳳致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三年前七大派同樣是在碧山上圍攻我,最後也落了個慘敗。不知道今日的七大派,會不會有點進展?”
語氣淡泊,但話中的譏刺之意是掩都掩不住的。蘇淺漪第一個忍耐不住,拔劍出鞘,喝道:“鳳三,你好大的膽子,敢侮辱我等?”
鳳致也不回頭,帶了笑道:“鳳三哪有侮辱之意?隻是提醒一下各位忘了的事實而已。”
蘇淺漪長劍雖然出鞘,卻頓在空中,一時不知道是刺出還是收回的好。林墨汐一笑,回指輕撥了她劍身,道:“蘇掌門何必心急,還怕他長了翅膀飛上天去不成?”
衛青漣點頭笑道:“不錯,這金頂之上,一旁便是萬丈深淵的舍身崖,他能逃到哪裏去?今日,鳳三的命是要的,寒月芙渠也是要的。”
鳳致眼中忽現出些微的迷離,漫聲道:“寒月芙渠……各位拿到此花,是準備把這花扯成七瓣,一人一瓣麽?”
屈嵐喝道:“得了寶藏,我們七派自當平分,你少在這裏挑撥離間!”
鳳致輕笑搖頭,道:“我無意挑撥,隻是好笑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為了寒月芙渠裏所藏那樁寶藏,心懷叵測,各逞心機。那也罷了,痛痛快快說明也好,何必定要掛個替天行道的招牌,豈不貽笑大方?”
屈嵐怒道:“廢話少說,寒月芙渠在哪裏?”
鳳致笑道:“我若說我沒有,也不在凝碧宮,你們信麽?”
蘇淺漪冷笑道:“這話恐怕隻能去騙三歲的小孩子。”
鳳致微微攤開手,道:“既然不信,我也無話可說。說了決戰,那便戰罷。看你們七大派的運道,會不會比三年前好一點。”
衛青漣道:“戰是要戰的,不過我們先想要知道,寒月芙渠在哪裏?刀劍無情,若是一劍把你刺死了,豈不是這寶物的秘密也得隨著你一起長眠地下了?”
鳳致轉過身,向不遠處走去,卻是舍身崖。七大派掌門麵麵相覷,不知他有何用意。
鳳致走到那萬丈深淵之前,腳底雲霧彌漫,一片雲海,什麽都看不清。
“你們要的寒月芙渠,就生在這絕壁之上。所以……你們誰想要的,就自己下去拿吧。”
衛青漣嘿嘿冷笑,道:“寒月芙渠要,鳳三的命,也要。”
幾個掌門對視一笑,隻聽蘇淺漪淺笑道,“林仙劍,我們先上高台吧,這邊已經布置好了。”她一指那邊雲海深處。
林墨汐一眼看去,那邊山崖凸起處,果然已經搭了一座小小的高台,雖然小巧,形狀仍是十分考究,便笑道,“這定是蘇夫人的心血了。”
蘇淺漪含笑不語,其他人都望著林墨汐,眼中涵義頗深。
於是林墨汐一笑道,“那就請幾位掌門前麵帶路吧。”轉身離去,未看鳳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