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公公猛然頓住腳步,又走回原地,不禁抬袖擦了擦汗。
前些日子到底是誰跟他說皇後娘娘親切溫和的?
連秦淮初也再次疑惑地抬眸,不懂方昳澄還要做什麽。
方昳澄靠在椅背上,長長的護甲隨意地將鬢邊的碎發撥到耳後。
許久都沒再言語,隻是淺笑著看著還在地上跪著的幾個惡奴。
方昳澄的美本來就是極具攻擊力的美,這一笑雖淺淡,卻還是讓人不由晃神。
但地上那幾個惡奴卻隻覺得她的笑很冷,不由得有些心虛四處亂瞟,許是虧心事做的太多了。
方昳澄見狀也不再折磨他們,直接問道:“你們一直在錦朝殿伺候質子,說說吧,你們平日都是怎麽照顧質子的?”
那幾個惡奴互相看了幾眼,心道不好。
卻還是乖乖地答著。
“奴婢……奴婢為質子煮粥做飯……”
“奴才為質子……打掃庭院……”
“奴——”
“都想好了再說話!若有一句虛言,皇後娘娘定不輕饒!”
江昀看他們滿嘴胡謅,忍不住打斷她們。
那些惡奴又悄悄抬眼看了看方昳澄,看她雖然是笑著,但是那笑卻愈發的冷,冷過地上的積雪。
不由得身子一軟,紛紛哆哆嗦嗦地一邊磕頭一邊說道:“皇後娘娘饒命啊,奴才們侍候主子不周,甘願受罰,但奴才們已經誠心悔過,以後再不會這般,皇後娘娘不要將我們亂棍打死啊!”
他們看方昳澄處理張婆子殺伐果斷,不留情麵,生怕她也將他們亂棍打死。
有兩個太監竟然還嚇尿了……
方昳澄看他們的樣子,不住地冷笑,“去將你們從質子那拿的東西都拿到院子裏來!”
這幾個惡奴屁滾尿流的去各自的房間一趟趟搬東西出來。
有被褥、有保暖物件,還有當初他從大商帶過來的一些東西,比如玉佩、玉簫、茶杯等等。
秦淮初的筆墨紙硯就是用他原本的一些東西和他們交換的,但他們欺負他不懂,欺負他是外國質子,就坐地起價,收走了他不少好東西。
讓他變成現在這般一貧如洗。
“還有嗎?”
江昀看他們不搬了,又跪在了地上,便出口問道。
那幾人紛紛急忙搖頭,表示都搬來了這裏。
方昳澄看了看那一堆裏東西,想了片刻。
“將被褥、茶杯這種私人物品直接拉走燒了,再讓廣儲司送新的過來,其他東西都給質子留下,由他自己處置。”
她又轉頭看向馮公公,“馮公公,這奴才侍主不周,怠慢主子,私拿主子物品該如何罰?”
馮公公看了看地上跪了一排的奴才,又看了看方昳澄,恭敬道:“犯這種錯,奴才當打五十大板,然後侍女被發配到浣衣局做苦工,太監發配到掖庭做勞力。”
那幾個奴才立馬抬起頭,一臉悲痛和悔意。
“娘娘,五十大板可是會死人的……”
“娘娘,手下留情啊……”
“娘娘,我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們吧。”
這些惡奴紛紛跪著拽方昳澄的衣擺,試圖讓她心軟。
江昀一個一個將他們拉到邊上,怒道:“五十大板能不能熬過去,都是你們的造化,誰讓你們做錯了事!”
惡奴們萬念俱灰。
其中一個侍女,突然想起來還有質子殿下,不住地爬到他的麵前,將他當作最後的救命稻草。
“質子……質子殿下,您替我們求求情,我們真的知道悔過了,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對不起……您就救救我們吧……”
聽這侍女這麽說,其他奴才也都紛紛爬過去,向秦淮初道歉。
秦淮初挺直背脊,抿著唇冷冷看著向他跪地求他的惡奴們,許久都沒出聲。
方昳澄胳膊肘放在桌子扶手上支著腦袋,眯著眼看向他那邊。
她也很好奇,這個受盡苦楚的質子會不會心軟。
良久,秦淮初扯會衣擺,抱著筆墨紙硯回他的書房,一邊走一邊說道:“這些人聽憑娘娘發落。”
這些道歉和遲來的尊重,終究是太遲了。
他不需要,也不原諒。
方昳澄笑了笑,對馮公公說道:“就按公公說的處罰吧。”
“還有,馮公公,幫忙向其他宮的下人們傳達,以後但凡再發生欺辱主子、怠慢主子,偷盜搶奪主子物品的事,隻會比這罰得還要重。”
“好了,麻煩馮公公再派幾個為人老實、辦事爽利的下人來錦朝殿侍候吧。”
“是,娘娘。”
馮公公帶著幾個罪奴去內侍省行刑了。
江昀去鳳禧宮叫了幾個奴才,給錦朝殿好好清洗灑掃了一番。
方昳澄走進秦淮初的書房,四下看了看。
陳設簡單,但規整幹淨。
方昳澄沉默著,走到了他的書架前,書架上隻有零零散散幾本書,有一本關於啟蒙的,有關於政治軍事的,竟然還有一本書名叫做《針灸》。
她來了興趣,打開看了看。
上麵有著人體各處穴位和髒腎等等的位置。
她想起了張婆子腹部的那個血窟窿,不偏不倚,雖然流了很多血,卻不會要人性命,並且一擊即中,不會再讓她有力氣再強迫他。
她看向桌案前扔在埋頭練字的秦淮初。
他遭遇如此荒唐之事,遇到如此讓人作嘔之人,卻扔沒想要她性命,或是並不想讓她死在自己的手上。
她很難將這樣一個少年和前世那個受盡世人唾罵、昏庸殘虐的暴君聯想到一起。
他經曆了差點被一個老婆子強迫的事,卻還是沉著寡言,沒有變成那個冷漠弑殺的性子,那上一世到底什麽才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方昳澄將《針灸》放到桌子上,往他麵前推了推。
“你為何會看關於針灸的書?”
握筆寫字的手頓了頓,他將頭埋得更低。
他沒有繼續寫字,也沒有說話。
良久,方昳澄以為他不會說了,也沒惱,隻是沉默著又將《針灸》拿起來,放到了原處。
“我的母後,她在我成為質子的前一年患上了半身癱瘓,再不能走動。”
聲音帶著無窮的落寞和遺憾,還有著對母親的思念。
方昳澄放書的手顫了顫。
“我偷聽過太醫說起我母後的病情,或許針灸之術可以幫她恢複,但那時沒有找到精通此術之人。”
“我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