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束光亮透過大明殿屋頂,準確無誤地照射在顧山白身上。
那一刻,猶如神明臨世。
國師上朝不必穿朝服,他還是一身慣常的月白錦袍。
幹淨無塵,光束照在上麵,像會發光一般,神秘又高深莫測。
眾人都驚呆了眼,沒反應過來。
而顧山白突然又在眾人的驚詫中,劇烈地抖動身子,仿佛被附身了般,猝然倒地。
隻一瞬間,又板正地盤腿坐在原地,手心向下,舒緩地搭在膝蓋上,雙眸輕閉,卻莫名有一種悲憫世人之感。
眾人再次驚異地回不過神來。
良久,底下有人反應過來,顫聲嘀咕:“難、難道是神明附身?”
宋時煦猛然回神,瞳孔瑟縮了一下。
天齊建國三百年有餘,國師的職位就延續了有兩百年,所以這些皇室最是迷信,最是信天。
他當即走下台階,向“神明”跪了下去。
在場的大臣見狀也急急忙忙跪下。
方伯守和方舟恒對視一眼,也狐疑地跪下。
楚澤崢眉頭皺了皺,似乎是不太相信,但也還是隨著跪下了。
最後跪下的是靖國公歐陽承瀾,他不信天地,不信鬼神,覺得甚是荒謬,卻看見大臣們跪了滿地,他不跪尤為突兀,便眯著眼也跪了下去。
良久,顧山白嘴未張,卻從他的嘴裏傳出了八個字——
固執守舊,迂腐無能。
聲音高亢又縹緲,有著無奈和不滿。
這聲音,在眾人麵前掀起驚濤駭浪。
這聲音明明白白是顧山白那個方向傳來的,可他卻隻是閉著眼,沒見張口。
難道真是神明顯靈?
可這模棱兩可的八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
說的到底是皇後還是這些反對皇後的大臣?
眾大臣還在凝眉思考著,顧山白卻突然再次倒地,渾身一陣抽搐,然後兩腿一蹬,徹底昏死了過去。
旁邊站著的隨侍見狀,連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一臉惶恐地向宋時煦道:“陛下,國師還有氣息,隻是昏過去了。”
宋時煦站起身,又坐在龍椅上,對著那隨侍擺了擺手。
“將國師送回摘星閣,讓趙太醫跑一趟好好檢查下,讓人好生照料著。”
顧山白很快便被抬了下去。
宋時煦坐在那低頭思慮良久,終是對著已經站好的大臣們說道:“此事非同小可,朕會好好考慮,明日早朝再給答複。”
說完便背著手大步走出大明殿,徒留一殿還怔怔愣愣的大臣。
等宋時煦離開,大明殿內猛然一陣騷亂,大臣們都一邊走著一邊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神明附體這事,也不算是聞所未聞,史書記載之前也是有過,但這次是他們親眼所見。
多多少少都有些震撼。
方舟恒和方伯守並肩出了大明殿,直到出了皇宮,坐上馬車,方伯守才皺眉說道:“恒兒對此事是何看法?”
馬車時而顛簸,方舟恒一手撩起車窗簾一角,皺眉看著窗外熱鬧的長街。
“有些像妹妹的手筆,孩兒應該幫她再添一把火。”
……
鳳禧宮。
方昳澄氣定神閑地坐在桌案前看著閑書打發時間。
竹影在一旁整理書架,她雖然懂得不多,但認識字,能通過書名知道這些書的意思,就分門別類地重新擺放了一遍。
“娘娘!娘娘!出大事了!”
江昀從外麵跑進來,伶不仃一聲大喊。
嚇得竹影一抖,手裏拿的書掉在了地上。
她一下子來了火氣,叉腰道:“江昀,你小點聲!”
方昳澄倒沒被嚇到,依然氣定神閑地翻著書看。
聲音透著幾分慵懶,“什麽事,讓你這般大驚小怪。”
江昀一臉神秘兮兮的,又疑神疑鬼地向四周和上下都看了看。
竹影被他這麽一吊,也來了興趣,將書撿起來放好,也湊了過來。
江昀壓低聲音,“今日早朝,國師……被神明附身了!”
竹影聽言嘴張成了鵝蛋大,差點驚呼出聲,又慌忙捂住嘴巴。
“這事……包真嗎?”
江昀眉毛一抖,“那是自然,我是聽在大明殿當值的哥們親口說的!”
然後他便神飛色舞地邊說邊演繹當時的情形。
竹影愣得更嚴重了。
倒是方昳澄依然在翻著書,隻是嘴角從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就一直勾著。
“娘娘,這事您就不驚訝嗎?”
江昀有些泄氣般地問道。
經過昨天替質子出頭,他就猜到今日大臣必定會借題發揮,所以他一大早便等在大明殿附近打聽消息。
卻沒成想還聽到了這件有意思的事,連忙回來說給她聽。
可她這樣子,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
方昳澄笑意更甚,放下了書,問道:“江昀,你覺得世界上真有鬼神嗎?”
江昀愣住了,他早就將自己的事告訴了方昳澄和竹影。
但是問他有沒有……
他的那個年代是相信科學的時代,可也有很多科學解釋不了的事情啊!
他頓了頓,“信則有,不信則無吧。”
方昳澄神秘地笑了笑。
……
芙蓉宮。
“什麽?神明附身?”
方芙玥右手握著茶杯,左手一下下地輕扣著桌子。
“竟有這樣的事……”
“究竟是方昳澄命不該絕還是她親自謀劃的這個戲?”
她一臉的不甘心,麵目都有些猙獰可怖。
昨日一聽說方昳澄竟親自去了錦朝殿教訓那些刁奴,為質子主持公道,傳得沸沸揚揚,她還悄悄高興了一陣。
她覺得方昳澄這麽做無異於作繭自縛。
所以今日便打發下人去打聽早朝的動靜。
可誰能想到劉洪一直處於上風,宋時煦也很快就要給方昳澄降罪懲處了,結果國師竟然被神明附身,隻丟下模棱兩可的八個字。
這就給了方昳澄喘息的機會,白給的機會就這麽溜走了!
憑什麽每回方昳澄都能有驚無險?
她怎能甘心!
……
禦書房。
宋時煦埋在奏折海裏批閱,忙得抬不起頭。
方舟恒站在一側。
“皇上,這是微臣這些時日核對的國庫賬目,您過目一下。”
宋時煦這才抬起頭來,擰了擰眉心,輕歎一聲接過了那本賬冊。
他凝眉看了半晌,猛然將那賬冊摔在桌子上,怒不可遏。
“國庫果然虧空!這賬目果然前後對不上有出入!”
他原本對國師的預言還有所保留,可這一算……
“到底是誰如此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