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下場
虎落平陽被犬欺，何況皇後如今已經到了宮裏隨便一個人都能踩她一腳的地步。
所以蓮祈和慕容昭陽到冷宮的時候，看到的皇後已經完全沒了當年的華貴典雅，慕容昭陽在冷宮住了那麽些年，比誰都熟悉冷宮，再踏入這冷宮，便忍不住的感概：“當年若是我沒有碰到你，說不定已經病死餓死在這冷宮裏了。”
“那是如果，沒有如果。”蓮祈想去摸摸慕容昭陽的腦袋，卻發現，慕容昭陽已經比她高了，她踮著腳才堪堪夠到慕容昭陽的腦袋。
於是蓮祈轉而拍了拍慕容昭陽的肩膀：“別想太多，過去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過的很好不是嗎？”
慕容昭陽對著蓮祈微微一笑：“你們進去吧。”
皇後坐在冷宮破舊的大殿裏，發髻雖然梳的一絲不苟，身上的衣服卻十分的素淨，甚至有些舊了。
她本來還算美豔的臉龐仿佛一下子老了幾十年，眼角都生出了皺紋，鬢角也摻雜了絲絲的白色。
蓮祈和慕容昭陽走進大殿裏的時候，皇後似乎正在發呆，她空洞而茫然的眸子盯著窗外，半晌，才從窗外那棵快要枯死，隻有頂上還有一點綠色的樹上挪開。
明知道皇後是咎由自取，但是看到這種場景，蓮祈這裏也生出了一絲的悲哀，她瞧著皇後木呆呆的樣子，這偌大的皇宮，不知毀了多少個正當芳華的女子。
皇後可恨，但也可憐，更可悲。
“我們走吧。”蓮祈突然就不想報複皇後了，因為她知道，這樣的活著，比死亡，更讓皇後痛苦。
那才是對她最好的報複。
“你們也是來看我笑話的？”皇後似乎意識到有人來了，她挺直脊背仿佛這樣就可以保住她最後的尊嚴，一轉頭，皇後就看到了蓮祈和慕容昭陽，她臉上的淡然麵具立刻破碎了：“是你們……是你們！”
蓮祈皺緊了眉：“走吧，沒必要了。”
慕容昭陽低聲應了，他最在意的人就是蓮祈，蓮祈不想報複了，那麽他也沒必要再堅持。
“你們也來看本宮的笑話……嗬……”皇後費力的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蓮祈這才發現，她的右腿有些瘸，但是皇後仍舊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真可悲，蓮祈眼裏閃過一絲憐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也未必沒有可憐之處，隻是她從來都不是聖母，不會把多餘的善良放到這樣一個人身上。
“看你的笑話？你高看自己了吧，誰閑著沒事來看你的笑話。”蓮祈勾勾唇：“本來想著來送你一程，但是見了你如今的樣子，我覺著，讓你活著似乎更好一點，而且，我還想讓你活很久很久。”
“你！”皇後的眼睛瞪的就跟那牛眼似的，她這一生，直接或者間接的殺過不少的人，可是到了最後，她卻沒有膽子結束自己的生命。
明明知道，死了一切就結束了，那些屈辱，那些諷刺，那些讓她瘋狂的折磨，都會結束，可是她不敢她沒有這個膽子。
“走吧，明個兒還要回江南去呢，趕緊回去歇著，才有那個精神做事。”蓮祈牽著慕容昭陽的手，再也沒有看皇後一眼，離開這座承載著她和慕容昭陽很多溫馨回憶的地方。
皇後狼狽的摔倒在地上：“別走……殺了我啊！殺了我啊！”她不想再活下去了，連最卑賤的小太監，都可以吐她一口唾沫，這種日子她不想過了，她寧願去死！
可是到最後了，她連死都做不到。
往昔那些她得罪過的人，如今都反過頭來嘲笑她折辱她，甚至連不熟悉的人，都如此，包括送飯的小太監，都陽奉陰違的一天隻送一頓，還是殘羹冷飯。
後悔嗎？她隻後悔，當初父親將那一包毒藥交給她的時候，她為什麽顧念著心裏最後的情意，沒有下到皇帝的飲食裏……
離了冷宮，蓮祈先一步的回去做飯了，忙碌了這麽久，她家小昭兒都瘦了呢！慕容昭陽則去見了皇帝，江南那邊的事還沒有完，他還得再去一趟。
慕容昭陽回到和安宮的時候，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四菜一湯，都是大補的食材，不過並不油膩，色香味俱全，看起來就讓人胃口大開。
蓮祈淨了手，坐在桌子上，就看著門口的方向，慕容昭陽不知怎麽就想起了洗手做羹湯後，等待丈夫回家做飯的妻子。
心裏暖暖的，他喜歡這種仿佛家一般溫馨的場景，那會讓他有一種錯覺，他和蓮祈，已經是老夫老妻了。
“趕緊過來吃飯。”蓮祈對著慕容昭陽招手，“你瞧你瘦的，一陣風都能吹跑了。”
“嗯。”慕容昭陽忍不住微笑，伸手去接春妍遞過來的筷子，卻被蓮祈敲了一下手背：“先去洗手，又不是小孩子了，飯前要洗手都記不住了嗎？”
慕容昭陽臉一紅，他一定是被蓮祈溫柔的聲音蠱惑了！不然怎麽會忘記這麽簡單的事？
洗了手，慕容昭陽老老實實的坐在了蓮祈身邊，他不挑食，因為小時候的處境，讓他沒得可以挑，隻是現在，他的胃口已經被蓮祈養刁了，不是蓮祈做的，終究是少點什麽。
蓮祈也忙，甚少有機會能給他做吃的，所以每次他都吃的格外多。
“慢些吃，這次再去江南，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巡視了，但是送下去的糧食總歸會吃完的，我想了想，有了個法子。”蓮祈給慕容昭陽夾了一筷子萵苣，低聲道：“江南大旱，未來的一段時間內種的稻米產量肯定不會高，不如讓百姓種一些玉黍，耐的住幹旱，產量也不低。”
玉黍，就是玉米，江南那邊多種水稻，隻是旱成如今的樣子，水稻肯定不會成活，玉米是出了名的耐旱，或許暫時的代替水稻，成為難民們的主食。
慕容昭陽眼睛一亮：“或許可行！隻是玉黍……在江南能成活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反正稻米是肯定不行了的。”蓮祈道：“我覺得應該是沒問題的。”
“我去找父皇。”慕容昭陽眼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如果說去江南之前，他的確存著刷百姓好感度的心思，去了江南，見到那些難民的慘狀，他內心已經多了許多想幫助那些難民的真情實意。
如今有了法子，他不由得興奮了起來，倉促的塞了幾口飯菜，就要去和皇帝商議。
蓮祈一把拽住了他：“去也要先把飯吃完，你急什麽？又不是商議定了就可以立刻長出糧食來的。”
慕容昭陽的興奮退卻了一些，吃飯的速度卻快了很多。
第二天，慕容昭陽和蓮祈又上路了，這次他們還帶了幾百斤的玉米種子，要去江南試種。
皇帝特地派了他身邊的護衛隊，護送他們去江南郡，臨走的時候，皇帝悄悄的出現在了城牆上，望著逐漸遠去的馬車，“若不是她是個太監，朕真的不敢留她在三兒身邊。”
這個人，聰慧，有手段，足夠鐵血，甚至武力也非同一般，更可怕的是他從未在她眼裏看到過對皇權的敬畏，若不是……他真想扼殺了他。
“咳咳……”皇帝劇烈的咳嗽了一陣，福公公趕緊給皇帝順氣：“陛下，風大，小心著涼。”
“走吧……”皇帝歎息，他的年紀逐漸大了，是該考慮太子的問題了，“三兒他，真像他娘。”他偶爾會記起那個溫柔安靜的女子，雖然在偌大的後宮裏，她算不上多麽美豔，甚至隻能算清秀，可就在她死去這麽多年後，他也會想起她那雙眸子，溫柔到了極致，一眼就能軟化人心。
他們的開始隻是因為他的酒醉，此後他隻在她死亡的時候見過她一眼，那個瘦瘦小小的女人，被人從冷宮裏抬出來的時候，路過乾清宮，他遠遠的望了一眼，抬著她的太監就趕緊改了道，生怕晦氣衝撞了他。
尤記得，慕容昭陽出生的時候，下麵太監來報，他正在禦書房裏批閱奏折，便想起那夜之後，黎明初升，那個剛剛成為女人的少女在他懷裏，一臉嬌羞，如同一朵怒放的曇花，可惜曇花美麗，卻隻有一瞬風華。
“就叫……昭陽吧，慕容昭陽。”
他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也不是個合格的丈夫，卻絕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所以，他的太子，出身不一定要高貴，卻一定要有足夠的才華。
……
蓮祈和慕容昭陽聯係了端木磊，端木磊此刻已經把持了整個江南郡，趕忙來接慕容昭陽。
兩邊接頭的時候，慕容昭陽剛進江南郡的外圍，端木磊一臉好奇：“糧食不少了，三殿下您怎麽又帶了糧食來？還就帶這麽一點……”
說著他拍了拍車上的麻袋，玉米和稻米不同，顆粒大，拍起來手感就不對，還有聲響，他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不對啊……裏麵是啥？還能聽著響呢！”說罷他好奇的又拍了幾下，還在麻袋上摸索來摸索去，活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土老帽。
慕容昭陽目光深邃，勾了勾嘴角：“這裏麵，是江南郡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