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好歹,趕上了
鐺——鐺——
萬年沉寂的九闕台忽而鍾聲大作,響徹整個九重天,紫宸宮的禦花園內,正與天後散步的天帝應聲抬頭,麵色大驚。
天後神色一凝,道出他心中所想:“是何人,竟敢擅動碧落傘的禁製?”
天帝肅容:“本帝前去看看。”
鳳止踏著陣陣鍾聲步入清染宮,白衣玉冠,神色淡漠。
清染宮的女主人近日一直有些心魂不寧,聽到鍾聲響時,右眼更是跳得厲害,待看到不請自來的白衣上神時,頓覺心頭一緊。
青年一襲白衣,如風拂玉樹,溫潤得很,又清冷得很。
這幾百年,鳳止時不時會來清染宮坐一坐,雖然不提鳳血玉,她卻十分清楚,若他不是為鳳血玉而來,又是為何而來?
與他耗了幾百年,她的耐心快要被磨幹淨,像他這般溫水煮青蛙,實在是讓人難以消受。有時甚至會覺得,若是再這般下去,別說是鳳血玉,或許連她自己的心,有朝一日都不得不舍給他。
“鳳……”
剛開口道了一個字,便被他淡淡打斷:“公主知道鳳止的來意。”
看到他的表情,脊背突然襲來一陣寒意。
不一樣,今日的鳳止,同這七百年間的他不一樣。
此時的他,絲毫也無刻意,便在他與她之間劃出了一條界限,那個無形的界限,如此突兀,又如此分明。她屏息半晌,總算徹悟。並非他翻臉不認人,隻怕……他從來不曾向她走近哪怕一步吧。
在她麵前,他從來都是上神鳳止,上神鳳止必須公正,必須胸懷天下蒼生,不容許任何私欲,所以,他雖想要鳳血玉,卻並未對她用強。
然而,此時的他,卻隻是鳳止。
是失去了公正,滿心都是私情的鳳止。可是,為何她卻覺得,比起那個總是笑若春風的上古神,麵前這個冷冰冰的男子,更顯得有血有肉。
攝於他的眼神,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身後隨侍的宮娥亦駭得渾身戰栗。
他朝她伸出一隻手,渾身浴滿風華:“本君想借鳳血玉,不知公主可否成全?”
分明是個問句,卻偏偏迫得人說不出半個“不”字。
罷了。在他麵前,她早就輸得一敗塗地。不過,這一次,他卻注定要與她兩敗俱傷。
她神情一肅,視死如歸地調出神力,冷冷道:“看來,錦嫿左右是逃不過與尊上這一戰了。尊上既不打算看天族顏麵,錦嫿也不必以上神之禮相待!”
鳳止的臉上自始至終掛著淡笑,道:“既然如此,本君便不客氣了。”
沉朱的手剛剛觸到碧落傘的傘柄,九闕台上便響起恢弘肅穆的醒魂鍾聲,每一聲都透著巨大的威懾與警告,她眸色凜了凜,繼續凝神力於掌,巨大的傘骨在神力下合攏,天色陡然暗沉,天外的雷霆籠下,將整個仙界都罩在一片晦暗之中。
不斷有仙將趕至此處,卻迫於她的神威無法近前一步。
她高居上神,普通的仙將自是沒有資格阻攔。
隻見墨袍少女高懸於九闕台上空,額間血色的神印透出無上的尊崇,她神色平靜,墨色染盡的眸子深如古井。
“告訴天帝,碧落傘本神暫借幾日,不日之後,定當原本歸還。”
她說罷,便攜傘徑朝南天門外飛去,然而,卻有一道神力將她逼停,一個威嚴的嗓音越過眾仙將,冷冷道:“何人這般大膽,竟敢奪碧落傘,將仙界置於不見天日之中!”
天帝在前方顯身,目光冷冷落到沉朱身上,臉上帶著露骨的不悅:“原來是沉朱上神。”眸色沉沉,“上神貴為崆峒龍神,竟也行如此蠻橫之事嗎?”
因與長陵的婚事作罷一事,天帝心中早有不滿,隻是礙於她的身份,不得不將不滿壓下去,權當是吃了啞巴虧。今日,她卻打起了碧落傘的主意,著實讓他忍無可忍。
沉朱神色不變,道:“天帝,本神日後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不過,今日還請尊駕暫借碧落傘於本神,讓路放行。”
天帝聞言,怒色立刻染入眼底:“碧落傘維係著仙界的風調雨順,若是給上神借去,本帝如何向仙界的臣民交待?”意識到自己的地位身份不好將話說得太死,又添道,“沉朱上神欲借碧落傘,定然有你的理由,又為何不事先同本帝商量?”
沉朱看向麵前的男子,一絲不苟的龍袍和龍冠,目光堅毅沉穩,眉宇間漾著一股浩然之氣,九五至尊的尊崇,在他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說話間,天後也在他身畔出現,妝容精致,衣著雍容,神態間的驕傲和睥睨一覽無餘。
沉朱望著他們,開口:“天帝,你在榮登九五之前,曾拜墨珩為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本神且問你一句,若以仙界幾日黑暗,來換墨珩一命,你可願意?”
天帝為此話渾身一震,看到少女手中所抱兩樣器物,立刻明白她的意圖,震撼之下,語調冷硬了幾分:“恩師早已羽化仙逝,上神何必如此倒行逆施?為一己私奪取六界至寶,簡直枉為上神,此種做法,恕本帝不敢苟同!”
天後涼涼開口:“墨珩上神的確曾為帝師,然則陛下榮登九五,靠得卻是一步一功劫,若無盤古輪中的九萬年,又怎會有今日尊崇?”
隻一句話,就與墨珩撇了個幹幹淨淨。
沉朱為這番話眼眸瞬間冷下去,嘴角卻掛上諷刺的笑,將臉轉向天帝:“帝尚,這就是本神沒有事先同你商量的理由。”冷漠地看著他,“墨珩的命,你不肯救,本神卻要救。休說是仙界幾日黑暗,便是百日、千日,本神也要一試!”渾身殺氣一盛,“讓開!”
天帝為她態度震怒:“上神如此不講道理,那就休怪本帝不客氣了!”
執雷咒朝沉朱麵門劈去,天後亦化出神器,助天帝奪碧落傘。
聚在下方的神將,隻見三道影子纏鬥在一起,不時有神力打偏,那些被擊中的殿宇,立刻化為飛灰。
一方是天帝和天後,一方是龍族上神,這場爭鬥,簡直盛況空前。
正提著一顆心觀戰,忽見一道白光落入戰局之中,巨大的神威同時壓下,將戰鬥的雙方逼停下來。
玄袍的青年擋在少女跟前,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白發迎風而浮,身形俊秀而挺拔。
白澤將天帝的雷咒化於掌中。好歹,趕上了。
沉朱望著突然出現的青年,微微晃了下神,繼而露出釋然的表情:“白澤,還是被你給找到了。”
白澤淡淡囑咐:“沉朱,下次不可獨自行動。”
沉朱望著他的背影,道:“不會有下次了。”
白澤示意她,道:“走。”
天帝見他們有退意,怒喝一聲:“哪裏走!”
白澤卻衣袖一拂,以神力化出一道屏障,趁天帝與天後對付那道仙障的機會,拉著沉朱躍上雲頭,朝清染宮的方向飛去。
身後傳來天帝夾雜著暴怒的一聲:“沉朱,就算你貴為崆峒上神,本帝這一次也絕不姑息!”
二人落至清染宮前,沉朱將皓月槍與碧落傘悉數丟給白澤,道:“收好。待本神取了鳳血玉,再去東海取定海珠。”
白澤道:“適才夜來以靈力傳回消息,說他已帶著定海珠在趕來的路上。”
沉朱一頓:“夜來那家夥……”
不知東海水君可曾難為他。
夜來取定海珠的過程比預想中要順利許多,說明來意之後,東海水君雖略感為難,卻還是親自帶他來到定海珠的存放之處。夜來對於水君如此慷慨十分驚奇,水君卻感慨地表示:“幾百年前,東海境內有凶獸為亂,犬子前往平亂,差點命喪獸口,若非沉朱上神傾力相助,將凶獸斬於劍下……後果不堪設想呐。”
說罷又道:“夜來神君放心將定海珠拿去,本君暫以本源之力護住東海水脈,隻要定海珠可在本君本源之力耗完之前歸位,便無大礙。”
夜來聞言,立刻因水君的知恩圖報高看他一眼,拱手道:“大恩不言謝,日後水君有什麽用得著本神之處,本神定當傾力相助,在所不辭。”
他自然不知,水君知恩圖報是一方麵,今日收到朝鳳宮那位尊神的親筆信是另一方麵。咳,若不賣個人情給崆峒的那位小帝君,他很懷疑自己能不能順利幹到退休。
清染宮的守衛一見沉朱與白澤,便上前阻攔,卻被二人身上的神澤逼退一步:“二位上神,不知來清染宮……”
沉朱徑自朝前走:“本神有要事與長公主相商,不必通傳了。”
守衛不知沉朱來意,慌忙隨上去,誠惶誠恐道:“上神留步。清染宮今日有貴客登門,殿下隻怕抽不開身,還請上神改日再……”
沉朱漫不經心打斷他:“放心,本神說幾句話就走,不妨礙你家殿下與貴客幽會。”又問,“你們殿下如今何在?”
守衛無比為難:“上神,這……”
就聽女子清冷的嗓音從前方傳來:“何人要見本宮?”
聞聲望去,隻見前方回廊下立著一名女子,女子青眉如黛,額點梅妝,淺粉色的宮裝,襯得她整個人端華無雙。沉朱的目光卻定定落到她身畔的白衣青年身上,青年眉目似畫,靜靜立於女子身側,二人之間,仿佛由什麽東西隔出了一方天地。
一時之間,她懷疑自己看錯了人。
“鳳止。”她喚出他的名字,手在衣袖間緩緩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