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阿朱,你該喚我皇兄
男子高懸於半空,赤紅色衣袍如同妖異盛放的紅蓮,黑色發絲掠過額間那抹如火的印記,眉眼略顯蒼白卻帶著無上的清貴。
被他攬在懷中的少女臉上帶著一抹愣怔,看清他的模樣之後,眉頭蹙了起來。
他垂目看她一眼,麵上浮起輕微的嘲弄:“就知道你搞不定。看看你此時的模樣,哪裏還像是崆峒最尊貴的龍神?墨珩若是知道你為了他淪落到這般境地,還如何含笑九泉?”
她冷冰冰應道:“浮淵,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嗎。”
浮淵笑了笑,目光落到執劍立在下麵的白衣上神身上,笑的更加肆意:“丫頭,你將他的命看的比你自己的命還重,可曾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對你執劍相向?”
鳳止握劍的手緊了緊。
天帝凝望著這位不速之客,感受著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幾乎淩駕六界的龐大神力,心頭的驚駭難以言表。邪神為何會出現在仙界,額上又為何會有與他懷中少女同樣的神印。莫非……
浮淵見懷中少女沉默,眯了眯眼繼續挑撥:“七百年前還你儂我儂,情意綿綿,沒想到,這翻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
她閉上眼睛,將眸中蔓延開的淒涼之色隱去:“過去之事,休要再提。”克製住身體的顫抖,道,“從前,就當是我錯付。”
鳳止的身形微微一晃,抬眼望向浮淵:“浮淵,你躲了七百年,總算肯出現了。”提劍躍上半空,唇角勾著冷冷的弧度,“也好,省得本君四處找你。”
夜來和白澤也將浮淵的退路圍上:“邪神,放下沉朱!”
緊張的氣氛在空中蔓延,伴著仿佛永不休止的大雨和雷霆,整個世界仿佛都將傾頹。
天帝與眾仙將避在一邊,靜觀其變。錦嫿行到他身畔,神色間帶著深深的擔憂,喃喃道:“邪神與崆峒,究竟有何淵源……”
天帝的眼皮重重一跳,心頭有不祥的預感縈繞不去,抬起頭,繼續關注上空的情況。
浮淵不理會自己此刻麵臨的威脅,垂目看了看懷中縮成一團的人,目光又落回麵前那道白色身影上:“鳳皇,有句話她不肯追問你,本神卻要替她問。為何寧肯做到這一步,也要阻止她?”
鳳止隻道:“此事是本君與阿朱的事,與你無關。
”
浮淵剛剛挑起眉毛,就察覺有隻小手攥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少女在他懷中道:“何必問他?他阻止我,自是因我壞了六界鐵律。”
浮淵漫不經心道:“不過取了幾樣東西,何至於引雷霆,削神位?”冷冷掃視眾人,“本神且問一句,沉朱取四寶,可對六界帶來大難?”
天帝冷冷作答:“碧落傘暫且不論,皓月槍和定海珠關係著妖界和人界的安危……”
不等他說完,浮淵就打斷:“一派胡言。”問懷中少女,“皓月槍如何得來?”
沉朱不知他是何用意,垂著小臉回答:“皓月槍乃妖皇相贈。”
“妖界可會為此事動亂?”
“有妖皇在,大約沒事吧。”
浮淵繼續問:“定海珠呢?”
熟知東海情況的夜來道:“定海珠乃東海水君親手奉上,東海的水脈幸有水君的本源之力相護,短時間內不會出現動**,為防萬一,本神在趕來之前,特意調派一萬神將前往東海駐守,就算發生水亂,也會保人界周全。”
浮淵點了點頭,望向天帝:“失去碧落傘,仙界也不過是暗上幾日,以天帝的能耐,撐開一個障子暫時抵擋,難道很耗神力嗎?閣下為一把碧落傘便勃然大怒,不過是因為天家的顏麵遭到踐踏,覺得下不來台罷了。”
聽他此話,天帝的臉瞬間拉下來,卻偏偏無話辯駁,一時之間,臉上的顏色十分精彩。
浮淵不理會他,眯著眸子問鳳止:“所以,本神就不明白了,鳳皇如此英明睿智,應該也知道這丫頭的性情,明知她一定會取這四物,為何早不阻止晚不阻止,偏要在她取鳳血玉時阻止,眼睜睜看著她功敗垂成……”眸子轉向天帝身邊的女子,語氣帶上濃濃的玩味,恍然道,“原來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幾百年不見,你的品位何時變得這般庸俗,這種貨色竟也入得了眼嗎?”
因他的這句話,錦嫿的臉色亦變得十分好看。
沉朱為浮淵的這番猜測心口一疼,抿著唇不說話,額發因雨水貼在臉上,有一些難受。
漸漸小下去的雨聲中,聽到男子微帶自嘲的嗓音:“你說的不錯,本君的確是衝冠一怒為紅顏。”
此話讓沉朱怔了怔,胸口蔓延開來的疼痛漸漸趨近麻木。
鳳止他……承認了。
他已恢複冷漠的語調:“浮淵,把她交給本君。”
沉朱感受著鳳止身上散發出的龐大神力,隻覺得有種無力感襲向全身,適才受了二十七道雷霆,身體有些虛弱,又加上淋了雨,一開口便劇烈地咳起來,咳得渾身都要散架。
浮淵本還有話要說,見懷中少女狀態不好,遂收起戀戰之心,道:“鳳皇,這丫頭你既不要,今後便由本神接管,你就繼續留在九重天,守著你的新歡吧。”
話音落下,自他周身忽燃起數丈之高的焰火,將二人籠罩其中,鳳止眉眼一沉,不顧那火焰的灼熱,縱身飛入其中,然而,火焰在止水劍的劍氣之下四散開來,那裏卻並無任何人的影子。
白衣身影徒然定在原處,聲音低微:“是誰說……本君不要的。”
夜來和白澤見浮淵帶著沉朱消失,愣怔片刻,慌忙循著二人的氣息追了過去。
錦嫿見鳳止定在那裏的身影,忙朝半空飛去,在他身畔落定後,驚了驚:“鳳止上神,你的手……”
他將灼傷的手臂隱於袖間,回頭時,已恢複平日的從容淡然,朝她溫和一笑:“不必擔心。”對隨在她身後而來的天帝道,“可惜,未能替天帝奪回碧落傘。”
他的神態和語氣雖然溫和,卻不自覺透著一些心不在焉。
天帝頓了頓,忙道:“上神不必自責,本帝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倒不是碧落傘,而是錦嫿的安危。沉朱已得三寶,一定不會對鳳血玉善罷甘休……”
鳳止微微抬眼:“有本君在,天帝擔心什麽。”
天帝麵色一喜:“上神的意思是?”
“本君暫時留在清染宮,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錦嫿。”
天帝得了他的承諾,自是千恩萬謝,待他帶著仙將撤出清染宮,錦嫿才鬆下所有力氣,執雨傘立在鳳止身畔,問他:“上神可曾後悔?”
他從遠處被雨水模糊的宮宇上收回目光,卻仍然沒有看她,隻道:“多謝公主今日的配合。”
錦嫿默了片刻,問他:“上神是不是向來都隻做最正確的事?”聲音裏有些歎然,“可是,最正確的事,有時也最傷人心。”
他不置可否,道:“公主不必在此陪著本君,回去吧。”態度溫和客氣,有些拒人千裏。
待女子斂身退下,他才理著衣袖,自言自語道:“你又怎知,本君不是在同她賭氣呢?”
他氣她凡事都以墨珩為優先,連自身安危也不顧,氣她明明在乎他,卻又努力裝作不在意,她的所有心事都寫在臉上,他又怎能讀不出來……
阿朱,你就不能更信任本君一些嗎。
本君削你神位,不過是做給天帝看,否則,你便當真成了引發六界之亂的棋子。天帝心腸狹小,早就因墨珩不肯助他渡劫晉位心生怨懟,又怎會輕易答應為墨珩引魂?今日,他話裏話外都透露出對崆峒神威的漠視,如若借此機會與崆峒動武,魔界也勢必會借這個東風卷入其中,那時,隻怕才是真正的難以收場。
本君所能做的,隻有暫時平息天帝的怒火。竭力做出一副絕情的模樣,也不過是為了引浮淵現身,不出所料,浮淵沒有沉得住氣。
這般一來,應該能把天帝的視線暫時轉移到邪神的身上吧……
雲頭之上,沉朱從浮淵懷中掙下來,望著腳下翻騰的太虛海,道:“你帶我來崆峒作甚?”
她的神位被削一事,應當早已傳遍六界,此時的她,如何還能腆著臉回華陽宮?調頭欲走,卻被浮淵懶懶伸手拽住。他好笑地看著她:“神位丟就丟了,如何不能回去?”
少女紅著眼睛,堅決道:“不能回就是不能回。”
浮淵看她半晌,莞爾失笑:“你莫不是嫌自己太丟人?”
被他說中,她的臉皮立刻一扯,輕輕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過是上神之位,本神……我有何可覺得丟人的。”
他卻伸手在她頭頂按一按,評價他:“欲蓋彌彰。”
她拍開他的手:“浮淵,你跟著我做甚?”
他將被她拍開的手抄入袖中,想了片刻,自薄唇間吐出兩個字:“回家。”
沉朱為他這二字心口一跳,對他的所有敵意,仿佛在一瞬間被這兩個字融化,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大哥,你總算願意承認崆峒是你的家了嗎?”
浮淵看著她,眼中有取笑之意:“大哥這種稱呼是從哪裏學來的?委實不倫不類。”偏頭看她,眼底漩渦一般的洶湧暗流緩緩歸於沉寂,停留在唇角的笑意微斂,卻依然蠱惑人心,“阿朱,你該喚我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