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讓人家鬥還不如你

龔德興一聽慌了:什麽?我叔叔和我嶽父會沒命?

吳翠藍說:夠嗆,接下來的土改馬上要鎮壓地主反革命了,你可以排一排,按照千分之一的比例,他們是不是輪到被鎮壓?

這……這個……我的嶽父可能好一點,他是工商地主,除了是個地主,跟國民黨反動派沒有什麽關係。我叔叔有麻煩,他不但是個地主,還當過鄉長,而且是解放前現任的,要命的是他人緣不好,據說那次鬥爭他很多人上台去打了。按千分之一的要求,棗溪要斃兩個,他有可能會排到。能斃得少一點嗎?

能少嗎?這種事隻會多不會少的,“對敵鬥爭不堅決”,主事的人誰不怕擔這個罪名?作為農會的人來說,巴不得把地主富農全槍斃了才好呢。據我分析,你叔叔十有八九有生命危險。

那怎麽辦?我叔叔不是沒救了嗎?

你說有辦法嗎?誰敢說情?我看你叔叔就算了吧,你能保住你嶽父的命就不錯了。你嶽父屬於可殺可不殺的人,傅村農會那幫人原來都是跟過八大隊的,你去說說,可能會賣你個麵子。

我有辦法了,叫江帆去說,我叔叔是海鳳的舅舅,江帆總不能不管吧。他不像我們,不是本地人,也算是南下幹部。

沒用的,江帆肯定不肯說,他避嫌還怕來不及呢。

怎麽會?他現在是大官了。

你不懂,在我們黨裏麵,職務越高越怕事。

那……就真的沒辦法了?唉,可悲可歎哪,很快就要見閻王爺了,他自己卻一點不知道。不行,我得去告訴他。

你千萬別告訴,你反正救不了他,但你去告訴了,你就受牽連了。再說,你一說,他沒槍斃就嚇死了,還是讓他再好好活幾天吧。

他現在也活得不好。

但總比嚇死好吧。

吳富貴急匆匆到後廳找申智鑒,倉惶地跟申智鑒說:申先生,不好了,他們要鬥爭你。

啊?申智鑒臉‘色’發白,癱軟在椅子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朱麗萍‘揉’‘揉’申智鑒的‘胸’口,勸慰說:別急,你別急。她問吳富貴:怎麽回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吳富貴說:剛才工作隊和農會開會了,會開完後工作隊跟我談了,要我訴苦鬥爭先生。聽說是這樣的,縣裏開會了,縣長點名要鬥爭先生的。太太,怎麽辦?後天就要開鬥爭會了。

縣長點名?怎麽會這樣!看來沒辦法了,躲不過了。你答應了嗎?

我怎麽能答應呢?我怎麽能鬥爭先生呢,先生對我這麽好。

那你拒絕了?

我沒說話。

那好,你就答應他們吧。

哪能呢?我怎麽能答應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呢?這不是恩將仇報嗎?那還是人嗎?

你聽我說,我看這鬥爭的事是躲不了的,讓人家鬥,還不如你來鬥。再說,你好不容易做了農會幹部,一定要表現積極,不能讓他們撤了你,我們家以後還得靠你保護呢。

原來在解放後,朱麗萍就叫吳富貴去參加農會。那時棗溪村農會剛成立,別人都不敢參加農會,這是由於八大隊時參加過農會的人,在八大隊北撤後都被整得灰溜溜的,又是宣撫,又是自首登記,一個個被龔道明收拾得很慘,因此棗溪農民都心有餘悸,不敢參加農會。此時,八大隊在的時候就當過農會主席的程元亮,理所當然地重新擔任農會主席。吳富貴是雇農,他的出身很符合農會的要求,在沒人來參加農會的情況下,程元亮求之不得。程元亮以老黨員老革命自居,在村裏大權獨攬,吳富貴是外地人沒有宗族‘色’彩,為人又極其老實,程元亮正需要有人裝點‘門’麵,就讓他當了副主席。有吳富貴在,申智鑒對村裏土改的情況了如指掌,所以朱麗萍覺得一定要保住吳富貴在農會的位置。

土改以來,申智鑒之所以一直得到保護,作為工作隊來說,是認為他是開明士紳,作為村農會來說,是兩個農會幹部都想保他。程元亮雖然宗族意識較強,但申智鑒保過他的命。八大隊北撤時,江帆考慮到國民黨肯定要報複棗溪村,曾想叫程元亮一起走,但程元亮扔不下家小不想走。江帆想反正他中共黨員的身份沒暴‘露’,也就沒強迫。八大隊北撤後,龔道明要把程元亮送去槍斃或坐牢,程元亮情急中向申智鑒求救,申智鑒找了申智高求情,才保下來。其實申智高也不想鄉親坐牢,棗溪人都明白,如果不是申智高當縣長,棗溪村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評階級成分時,程元亮既想看申智高的麵子不評龔‘春’蓮為地主,但又恨她是龔道明的‘女’兒,所以在很難評出地主的情況下,就同意工作隊的意見把她評為地主。

土改前,朱麗萍已經將長工和傭人都辭了,隻留吳富貴料理田地,但讓他另外吃住,裝作脫離申家的模樣。辭退傭人時,楊金芳不肯走,朱麗萍也正需要她料理家務,就留下了。

吳富貴走後,朱麗萍叫來楊金芳,叫她明天到銀山去找申智鐵,讓他想辦法後天來棗溪一趟。申智鐵剿匪有功,被留在銀山專員公署公安處工作。朱麗萍叫楊金芳轉告申智鐵,如果後天能來,看到鬥爭申智鑒,不必說話,在旁邊看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