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非換實求
皇家別院外。
李焱跟在引路太監身後,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停了下來,一路走來,華燈如雲,繁華似錦,到了宴會場地朝陽殿時,朝陽殿已經是熱鬧紛呈了。
大殿內寬敞無比,宮燈繚繞,燭火通明,映襯著上位寶座兩旁雞蛋大的夜明珠發出璀璨的光芒,彰顯出了皇家才有的氣勢。
殿中宮女、太監、侍衛、文臣武官,王公將侯,將原本寬敞的大殿變的熱鬧而繁華。
李焱身置其中,心頭有些恍惚,直到這一刻,他才終於真切的感覺到了,他該感激文無瑕,若不是他逼他一把,或許,此時此刻,置身在這裏的就不是他了。
李家主。
李焱收複心神,臉上帶著得體適宜的笑容看向與他正走進來結伴而行的兩人,回禮道:陳少主,鄭少主。
應中陳氏和廣南鄭氏兩家來的並非是族長,可卻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任家主繼承人,其地位在兩家族裏極為穩固,派出他們前來賀新帝登基大喜,無疑也是兩大氏變相的向女帝投誠。
身份上雖還是少主,但陳安河和鄭長揚皆已是而立之年,行事舉止,都流露的是沉穩,已經開始掌權。
三人寒暄之後,在太監的引領下來到了屬於他們的位席。
顯然,這裏是專屬於他們六大氏族家的席位,
走近後,三人皆為之一愣,與他們位席相臨的席位上,第五照豁然在坐,正悠然自得的獨斟自飲,身上散發著令人看一眼就覺得極為不舒服的陰暗氣息。
其實第五照的皮相非常英俊,可惜眉眼間的陰佞之氣壓不住,讓人退避三舍。
三人都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他們都知道第五家族的族長是第五顥,而非眼前此人,可……如此場合下,前來參加宴會的人竟然是他,這說明了什麽不言而哈!
照公子。
三道聲音同時而起,與之重疊,非熱情卻也非冷淡,都是人精,分寸掌握的極好。
第五照斟酒的動作並沒有因為三人向他打招呼而停頓,直到酒斟的滿滿一杯後,他才放下酒壺,朝三人冷淡的頜首,算是回禮。
對於他的回應,老實說,三人心裏都有些不舒服,但麵上卻不顯。
三人落座後,心思各異,也都沒有再繼續寒喧的心思,直到——又來了一人。
如果說,第五照的存在讓他們心思各異,那此時兩人的到來則讓他們心裏泛起波浪,氏族中行事以囂張蠻橫的項氏就連內亂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易主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空無魂。
一如既往的一襲紅衣,似錦風華,翩若驚鴻,讓人驚豔。
空無魂似笑非笑的在屬於項氏的席位上懶洋洋的坐了下來,眸子在第五照身上流轉了一下,對於他自斟獨飲的悠然自得似乎有些好感,竟然執酒朝他示意。
第五照陰冷的目光掃向他,麵無表情。
空無魂低低一笑,對他疏離的反應不以為意,懶洋洋的朝身側的宮女招了招手,低沉的聲音裏帶著笑意:去取個靠枕來。
一旁的宮女微愕之後,恭敬地退了下去,不消片刻就回來了,手裏拿著軟枕。
空無魂懶洋洋的窩在椅子裏,低垂著眼斂,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與第五照的自斟獨飲都極為惹人注意。
一直在場中與朝中官員閑聊著的文無瑕走了過來,淡淡的嗓音打破了空無魂四周的寧靜。
項家主。
空無魂抬頭,斜挑著眉,道:別,我對當項家的家主沒興趣,文大人還是叫我無魂公子來的舒服。他不屑於當項家的家主,但他卻很樂意掌控項家那些人的喜怒以及生死。
項家,就是他手頭上的把玩的玩物。
文無瑕從善如流的改變稱呼:無魂公子。
空無魂抬頭看著他,眼角餘光在身側的其餘幾人臉上掃過,語出戲謔:看來,比起做這氏家主,文大人更願意為朝中臣,也是,文大人勞苦功高,深得陛下倚重,比起局限於一氏之主,跟隨陛下身後,說不定青史留名呢。
文無瑕淡淡一笑,目光又轉向其餘幾人,頜首打招呼。
第五照看著這樣子的文無瑕,有些恍惚,文無瑕依舊清傲冷淡,可是眼宇間又多了一樣東西,那是從前的文無瑕絕不會有的,也許這位元魂公子說的對,比起做氏家主,文無瑕更願意為朝中臣。
平睿收回視線,低斂下眸子,無聲一笑,他真是越來越有興致了,同僚皆是人中翹楚,對手也為人中龍鳳,風起雲湧,多麽具有挑戰性的人生。
廖青雲察覺到了身旁顧淩的失神,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文無瑕正與空無魂談笑風生,想起坊間的傳聞,不由的輕蹙眉,抬眸看了一眼正與幾位武官閑聊的林唯棠。
青雲?顧淩收回視線後,卻看到廖青雲皺眉,不由的挑眉。
廖青雲斂去心神,朝顧淩微搖頭:沒事。
顧淩沒有時間去深究,眼角餘光已經瞥見了一人,想起一事,低聲道:陶家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廖青雲怔了怔,緩緩的蹙起了眉,解除賜婚非難事,可也非易事,他怎麽能拿這種小事去煩擾她?
見他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顧淩想了想,建議道:要不……
這事我會看著辦的。廖青雲打斷顧淩的話。
顧淩頓了頓,垂眸,如今的青雲對她應該是徹底死心了吧?尊貴如她,誰能與她並肩而立?
陛下駕到!
紛雜的大殿因為這一聲尖細的嗓音而頓時一片寂靜,寂靜過後,所有的人都停下動作,起身跪地行禮。
元無憂身著一襲金色華服迤邐而來,繡著百鳥朝凰圖案的迤地裙擺所經之地,皆逶迤出一地華貴,震懾得人不敢直視,事實上,的確是沒有人敢在此時抬頭直視她。
元無憂在上位寶座坐了下來,對於匐匍一地的眾人,無論是心裏還是麵上,都沒有太大的情緒,隻是按例讓他們都起身。
眾卿平身。
謝陛下。
眾人謝恩之後,這才各自坐好。
這時候,一直未能真正麵聖的幾位氏族之主,都不動聲色的抬眼看向了上位。
雖然登基大典上,他們都進宮朝拜了,可那時候,先不論排在他們前麵的有文武百官,王公將侯,皇室宗親等人,單單是在那樣隆重而肅穆的盛事裏,他們能做的隻能是恭敬的伏跪於地,豈能大不敬的無畏抬頭?
本來按規則,登基大典當日晚上,金鑾大殿上會設立宮宴麵聖,可碰上懷王逝,國喪三日,陛下又四日未早朝,他們這些人隻能是安份的在驛院裏等侯聖意。
而這次設宴非皇宮金鑾殿上,而是選在了皇家別院,這其中寓意所有人也都明白。
不論陛下與懷王之間情意幾分真幾分假,單單是懷王是在金鑾大殿上逝世,百日內,就不宜在金鑾殿興辦盛宴。
看清楚元無憂容顏時,幾人都為之驚怔,第一時間低下了頭。
李焱暗忖:世人傳聞女帝有著傾城無雙的容顏,今日一見,傳聞非虛!
而第五照則垂下眼斂,心微微顫動著,他早就猜到了是她救他出水火,賜他新生,可是親眼證實時,他才發現這樣的心情不是激動兩個字就能形容的。
宣明王上殿。太監扯開的嗓音傳來,讓寂靜的大殿一陣**。
眾人都將目光投了過去,隻見明王緩步進殿,身後跟著的是一男一女,分別是被冊封為世子的元暮和郡主元絡,兩人皆著正裝禮服,正式隆重。
明王看著坐在上位寶座上的元無憂,表麵上倒是十分平靜。
女子為帝,驚世駭俗,但他卻奇異的相信,這個侄女可以做好這驚天動地的第一人,因為她有這個能力。
當然,要說心裏毫無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芥蒂的同時,也有著欽佩和慚愧。
因為,在膽識方麵,他不及十弟,所以,他輸了。
十弟敢將祖宗傳來的基業傳給女子,而他,卻從來沒有想過。
明王的平靜無波,倒顯現出他身後的兄妹二人的複雜神色,元暮更是心事重重,他今日來朝宴,隻有一個目的,為了清塵。
元絡恍惚的看著尊貴無尚的元無憂,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欽佩有,羨慕有,妒嫉也有,不服心也有,卻少了一絲不甘心。
劃地封王而治,至少比輸的一敗塗地要來的多,二十年時間太長,早已經消除了父王對皇位的渴望,之所以執著的叛變,是因為私恨,而一切怨恨也都隨著元浩天的死而終了。
三人各有心思之際,已經走到了盡頭。
臣,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歲!三人的聲音因為整齊,而顯的恭敬。
平身,賜座。元無憂道。
謝陛下。
三人的位置在皇室宗親的首位,這樣的安排,足以表明明王歸於了朝廷,大元國在經過一年多風雨飄搖的戰亂後終於不用再擔心內戰再起了。
周國使節覲見!殿外禮官的吆喝聲不同於剛才太監的通稟聲。
聽聞這道聲音,殿內不少臣子們眼神都有些異樣起來,周國使節讓他們無可避免的想起了當日就離開的楚國使節以及……楚戰王與當今陛下之間的糾葛。
周青色身後跟著幾名周國使臣走了進來,其母寧氏依舊沒有出席。
眾人認真地再次打量起這位因為一戰擊敗楚國戰神王而名揚天下的周國三皇子。
比起第一眼的不出彩,這次再仔細打量,竟然發現,其實,這位三皇子也不是那樣不出彩,至少,三皇子舉手投足間有著行雲流水般的悠遠和優美。
身形頎長,五官秀淨,依舊是身著紫金錦袍,頭戴金冠,容貌依舊不算驚豔,可卻格外的惑人心,讓人移不開目光。
陛下萬福。周國使臣都行了半跪之禮,而周青色卻隻是略微彎了彎腰。
明王拉聳著的眼皮掀起,看了一眼這位傳聞中的三皇子,又重新斂下就不複揚起,如老僧入禪般淡定。
元無憂一如既往的平淡出聲:平身,賜座。
周國使節的座位是獨立的,僅次於元無憂。
等到所有人都各就各位後,宴席也正式開始。
宮宴,向來都是規矩多多,更何況,在場的人都知道女帝心情剛剛平複,根本沒心情飲酒作樂招待他們。
所以雖然安排了宮娥興舞,樂師奏樂,桌上也有美酒佳肴,但氣氛卻不算輕鬆。
可正是這樣不算輕鬆的氛圍裏,硬是有人膽大的很。
在元無憂舉杯與眾臣同飲了一杯酒,又同周國使節淺飲了一杯後,再次端起的酒樽則朝向了明王。
王爺退兵歸於朝廷,免百姓之苦,居功甚偉,孤代表大元國百姓,敬王爺一杯。
明王未出聲,倒是元暮端起了手邊的酒杯,站了起來,麵具下的一雙寒眸緊緊的盯著她,清冷的聲音裏有著壓抑的情緒:元暮願用居功甚偉四個字,換陛下一個恩典。
元無憂眸子微動,唇角微彎,隻是,笑意卻未達到那雙眸中。
若是孤不同意呢?暮世子是不是要衝冠一怒,重燃戰火,再起叛變?
此話一出,整個大殿都沒有半點雜音,目光都在明王父子身上流轉著。
元暮冷冷一笑,正在出聲,明王卻出聲了。
陛下嚴重了。
如老僧入禪般的明王緩緩的掀起眼簾,靜靜的看著元無憂片刻,淡淡一笑:阿暮為情所困,失了方寸,語氣衝撞,才會讓陛下有所誤會。
元絡這時候也站了起身,抱拳行禮道:兄長情急才會口誤,其實非換實求。
哦?元無憂眉梢輕挑,卻未接話。
元絡似是沒看到她的神色,直言道:求陛下開禁項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