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禮尚往來

木羽垂眸,心裏有些意外於她會對他說這些,心思百轉千回之後,他緩緩抬頭看著她,問道:“公主是怎麽知道末將能調動駐軍的?”

猜到他是皇上的人,這一點他並不意外,以她的聰明,恐怕從一開始就不會信任他,但是他實在是在是想不明白她為什麽那麽肯定的知道自己能調動駐軍?

元無憂唇角揚起一抹淺淡的幾乎讓人看不出來的笑容,但木羽知道,她在笑。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以元浩天的行事作風,恐怕早已經將暗中之人列為恐怖份子,誓要將其揪出千刀萬剮才會安心,在他懷疑懷王懷疑她的局麵下出現在她身邊的人,必定是個能力超群身份特殊的能夠有某些時候先斬後奏之人。

木羽重新垂下了眼,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經看透了他,而他卻依舊沒有看透她。

“末將不明白。”她已經不是被圈禁在冷宮裏的公主了,如今的她,除了皇上,無人敢攖其鋒芒,這樣,對她來說,還不夠嗎?

元無憂起身:“陪我出去走走。”說完也不等木羽回答就率先走了出去。

木羽眼底掠過一絲複雜,停頓了片刻後,緩步跟隨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在庭院裏散步。

夜色已深,遼闊無垠的蒼穹布滿著密密麻麻的繁星,像寶石似的鑲嵌在天幕下,閃閃地像一顆顆明珠發著瑩亮的光芒。

庭院其實並不大,卻掛滿了燈籠,雖不至於亮如白晝,卻也明亮柔潤。

元無憂停步,抬頭仰望夜空,屋簷下那一排燈籠散發出來的柔瑩光華流動輕瀉於她的身上,烏黑的發,隨風擺動,美好的令人不忍心打擾,生怕一出聲就驚擾了此刻這樣的靜謐之美。

“木羽,幫我吧!”元無憂說道。

木羽倏地抬頭,一雙能讓人失了魂魄的美眸正直視著他,平靜而從容,清淺淡然的不參雜情緒起伏,仿佛她說的隻不過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木羽突然覺得,原來靜謐美好的氣氛一下子消失無影蹤,喉嚨口似乎被一隻手輕輕的扼住了,那扼住他喉嚨口的手的力道很輕,卻讓人無法忽視,讓他本能的窒息。

好半天,他重複了他最想問的,聲音沙啞的連他自己聽到都覺得陌生:“末將不明白。”

元無憂笑了,目光不再落在他身上,而是又重新抬頭看著繁星,很自然的說道:“我要掌控我的人生。”

木羽怔怔的看著她,他很想譏笑,可是卻怎麽努力也扯不出笑容。

很想出聲,卻怎麽也無法也找不到聲音,這一刻,腦子似乎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

……

“主子,楊少夫人在外求見。”木羽淡聲道。

元無憂眸子裏飛快的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

“公主……”雖然外麵有一眾侍衛守護著,但她有些擔心這楊少夫人會狗急跳牆,會對主子不利,自從昨天晚上主子和木將軍散步之後,木將軍麵上看不出來變化,但她總感覺他有些恍惚。

元無憂輕擺手製止玉珠的擔憂,淡聲道:“請她進來。”

玉珠見她執意如此,也隻好咽下了擔心,眼神卻警惕的盯著走進來的人。

楊少夫人走進來,身後僅跟隨一名婢女。

看見坐在椅子上的元無憂,楊少夫人輕步上前,緩緩福身:“見過公主。”

“少夫人不必多禮,請坐。”

小花子奉了茶後,退回到了元無憂身後,他感覺到了玉珠眼底的警惕,心裏也提高了警惕。

“少夫人身子可有好些?”元無憂不經意的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茶盞上。

楊少夫人垂眸道:“謝公主關心,民婦慚愧。”

“少夫人客氣了,少夫人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民婦想來看望一下絡兒,還望公主應允。”

元無憂微微一笑:“少夫人不知道,絡兒姑娘昨天夜裏已經‘畏罪自殺’了嗎?”

楊少夫人驚訝的抬頭:“這……絡兒實在是太傻了。”

元無憂輕沏著手裏執著的茶盞,似笑非笑的看著楊少夫人。

楊少夫人驚訝的麵色在元無憂那似笑非笑的麵色下慢慢的隱沒,直到消失不見。

她優雅的執起茶盞,以一種更慵懶的態度輕啜著,眼神卻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站在那裏似是透明一樣的木羽。

元無憂似是沒看到她的動作,她眸子微微閃爍了一下,微微一笑,低頭優雅的品著茶。

一時間,室內的氣氛雅致靜好。

直到一盞茶時間過後,楊少夫人嘴角才勾起一抹冷豔的笑容:“初次見麵,我叫元絡。”

木羽眉眼一動,為這楊少夫人的姓,在這樣的場合下,她姓元,絕不會的有愚蠢的把她當成一個巧合。

元無憂勾唇,淺笑,卻淡漠如水:“好巧,看來我們真的很有緣分,元無憂。”

元絡笑了:“雖然不想承認,不過,確實是緣分不小。”話鋒一轉,她的目光又重新掃向了一旁的木羽,眉梢有些譏誚:“你確定這個男人能為你所用?或者,我該要問,你確定自己有這個能力掌控他?”

“既然你不確定,你又何以坐在這裏?”元無憂輕整理著衣袖淡道。

元絡放肆的打量著元無憂:“你這張臉,是我見過最完美的一張臉,完美的讓我想要……收藏。”

小花子倒抽一口冷氣,木羽也微微皺眉,眼神警惕的看著她。

元無憂揚眉,眼角卻淬著令人不寒也栗的笑:“我倒是期待你是否有這個想收藏的能力。”

“我們不該在這裏交鋒的。”無視元無憂的氣勢,元絡感慨道。

“你運氣不好。”

“撞上你,確實運氣不算好,不過……”元絡微微傾身,直視著元無憂道:“你遇了我,運氣也不算太好。”

元無憂眼神微閃:“你想說什麽?”

“無憂公主出京為懷王尋縹緲山隻是個晃子,但是,懷王身體病入膏肓是事實,柳曼曾經對我說過,她五歲那年陪柳夫人上無相寺禮佛時,在無相寺後山被一條毒蛇咬傷,有一個老和尚救了她,給她吃了一粒藥丸。”

元無憂麵色微微一變:“你的意思是柳曼能抗住你們的毒埋在地下三天都未死,是因為……”

“我一直對這事不以為然,但現在看來柳曼吃的那粒藥丸恐怕非比尋常,我用的是劇毒,確定她已經死了才讓人將她入葬的,可是她卻在地下熬了三天,我不認為我會疏忽,隻有一個可能,柳曼曾經吃過一種能化解毒的奇珍藥物,她的血很珍貴,要是采她的血為藥引,對懷王的寒毒有抑製效用。”

元無憂很平靜的看著元絡淺笑盈盈的眼睛:“你嘴裏說不想和我為敵,但是你卻給我添堵了。”

元絡挑眉:“禮尚往來,不是嗎?”她雖然投石問路,既是威脅也是挑戰,事情到了這個份,她除了接戰沒有別的路可走,她除掉柳曼雖然無疑是向元無憂坦誠了自己,但柳曼是必須要死的。

“你就這麽有把握我不會跟你計較柳曼的死?”

“柳曼的死,是我和她之間的交易,你無話可說,用她一人之命,護柳家上下數十條人命,她認為很值得,我不認為你有什麽借口向我討要解釋?甚至為了表達我們即將到來的合作,我很充分的表現出我的誠意。”要除掉一個柳曼,她有的是法子,可是她偏偏用了最不利於她的法子,正是因為考慮到元無憂,她要是真直接殺掉柳曼,恐怕以元無憂的驕傲不會允許。

就如同元無憂所說的她不為所謂的道義公義,但這涉及到元無憂行事底線問題。

她並不想和她為敵,這一點元無憂心裏也清楚,否則此刻她也不會和她麵對麵的坐著聊。

但不想和她為敵,並不代表她就必須要被她牽著鼻子走。

元無憂身子倚進椅背,十指相纏,雙腿交疊,以一種慵懶不羈的灑脫姿態麵對著元絡,傾城之貌、閉月之姿令人炫目的同時也莫名的攝人心魄,令人不敢逼視。

“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

看著她遽然改變的姿態,元絡眼裏閃過一絲驚豔以及興味:“如果你要這樣理解,也未嚐不可。”

她摸不到元無憂的深淺,與她合作,無疑是在與虎為謀,讓她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卻也讓她興奮雀躍。

元無憂微微一笑,開出她的條件:“三七開。”

元絡麵色一冷:“什麽?”

“楊家的東西,我們三七開,我七,你三。”

元絡微微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獅子大開口的人,一度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幻聽:“你再說一遍。”

“你已經聽見了。”

元絡確定自己不是出現幻聽,危險的眯起了眼:“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

元無憂聳聳肩:“難道我開出這個條件,我就不是聰明人嗎?”

“不可能。”元絡斷然拒絕。

“那抱歉,我必須要七成,否則我善不了後,你回去後仔細想想,如果你無異議,我們再來談後續的細節,現在就先這樣吧,小花子,送客。”

元絡深看了元無憂一眼,起身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無憂公主也要仔細想想才是,告辭。”

“請代無憂轉達對三伯父的問候。”

元無憂的話成功的讓元絡邁出去的腳步停在了當場,她緩慢的回頭看著灑脫的坐在椅子上的元無憂,眼神微微閃過一道殺氣,太快,誰也沒有看見,可看不見並不代表感覺不到。

元無憂優雅的端起小花子重新沏好的茶,微笑道:“對了,我似乎忘了說了,我心胸狹隘,屬於睚眥必報的人,誰要是給我添堵,我會剝她的皮。”

元絡眸瞳微縮,嘴角勾起一絲沒有笑意的弧度:“我們真投緣,我亦如是。”

元無憂笑著頜首,元絡還以頜首,轉身走了出去,在轉身的那一刹那間,那一絲沒有笑意的笑容隱沒在她的臉上。

元無憂放下茶盞,低低一笑:“果真是一條大魚。”

一旁的木羽眼底裏流露著複雜和掙紮的看著她,握著劍的手收緊收緊再收緊,異於尋常的力道讓他手裏的劍發出聲響。

小花子玉珠都循聲望去,看到他緊握著手裏的劍似乎隨時要出鞘時,兩人都麵色悚然起來,警惕的看著他,身子不由自主的擋在了元無憂麵前。

“都退下吧。”元無憂無視木羽的劍,淡聲命令道。

“公主。”

“主子。”

小花子、玉珠都異口同時的震驚出聲。

元無憂眼神輕掃,不容拒絕,兩人雖然擔憂萬分,卻不得不遵命退了下去。

“想殺我?”元無憂坐在椅子上不動,平靜的看著木羽,清冽的聲調,仿佛珠玉落地,問的隨意,卻不帶任何情緒。

木羽手一動,劍已出鞘,寒光一閃,劍尖已經指向了元無憂。

空氣中,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壓力在朝木羽逼近,木羽愀然色變,眼神開始警惕起來。

元無憂美眸微動,素手淡淡一揮,朱唇輕啟:“退下。”

木羽僵硬的回頭看著元無憂,一路從京城到這裏,近一個月時間,他從來沒有發覺有人跟隨在他們身後?

“計劃趕不上變化,如果不是偶然撞上這件事,我會給你時間,不會逼你,但現在,我的計劃臨時有變,我必須要解決你的問題。”

木羽盯著她,嘴抿成了直線,手裏的劍卻依然帶著寒芒指著她,她騙過了皇上,騙過了他,竟然相信了她出京是為了懷王的病尋縹緲山。

元無憂挑眉:“山高皇帝遠,木羽,從你跟我出京的那一刻開始,你已經沒有了退路。”

木羽沒有出聲,手裏的劍卻一寸一寸的逼近了她:“公主是否猜到了木羽不僅能調動駐軍,還能殺你,皇上卻不會怪責於我。”

“在父皇的心裏,雖然已經相信了本公主,可是始終還是對本公主有些忌憚的,畢竟本公主是劉氏之後,所以他將你放在本公主的身邊,也不算太過意外,畢竟本公主的身份擺在這裏,普通人是壓不住的,把這樣一個心腹大將放在本公主的身邊,他這個皇帝也不算昏庸。”

“公主想為皇後娘娘及劉氏報仇?”

元無憂輕笑:“你高看我了,瞧,就憑你都能對我拔劍相向,隨時將我血染當場,我若是沉迷於這樣的尊貴裏,我也走不出湮冷宮。”

木羽手裏的劍越來越近,近到隻要他再上前一寸,就能抵在她的眉心,隨著他手裏劍逼近的同時,他也感覺到了陰森的殺氣在自己全身致命處停留著。

“是你。”那個躲在後宮裏,利用大公主一案而掀起腥風血雨的人就是她。

雖然他問的沒頭沒尾,但木羽知道她一定知道他在說什麽!

元無憂嘴角含著絲絲笑意,卻並不言語,靜靜的看著他用劍指著自己的眉心。

久久,木羽聲音有些暗啞起來:“此時此刻,我完全有機會誅殺你。”

“當然,你有這個能力,而且我也給了你這個機會,如果我連你這關都過不了,我也不必再去籌謀什麽了。”

木羽閉上眼:“為什麽不殺了我?”她身邊的高手殺他綽綽有餘。

“殺了你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木羽,我希望你能幫我,也需要你幫我。”

木羽盯著她的目光帶著寒氣:“懷王並非為君者,公主何必為一己之私而陷天下百姓於水火?”就算她成功的輔佐了懷王登基為帝,以懷王的身體,他根本就不可能勝任帝位。

“你真這樣認為嗎?”元無憂清冽的眼神迸發著一股莫名的壓力,她的初發點或許是為了一己之私,可是縱觀大元國的局麵,很多事情已經不是靠武裝力量鎮壓就天下太平的。

元浩天的殺戮暴戾不僅僅是給百姓心裏畫上了濃鬱的陰影,朝堂、世家、皇族人人自危,大元國民心已經不齊不穩了,楚國虎視眈眈,隻要戰爭一起,大元國必將一盤散沙,陷入危機之中。

麵對元無憂的逼問,木羽手顫了一下。

“大元國最大的危機是什麽,木羽你心裏一定知道,我坦白告訴你,我這此行出京,就是為解決這個隱患。”

木羽震驚的看著她。

元無憂看著他,緩緩道:“我們定一個協議,如果我能解決這個隱患,你臣服於我,為我效力,如果我不能解決這個隱患,你隨時可以殺了我。”

木羽盯著她,久久無聲,然後,手裏的劍慢慢的收了回去,垂眸道:“如果公主真有能力做到,木羽甘為公主效犬馬之勞。”

元無憂微微一笑:“很好,我期待。”

“木羽告退。”木羽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內室簾子後麵,毅然走了出去。

元無憂走進內室,紗簾輕輕一動,逃遙走了出來恭敬道:“見過公主。”

“查探可有進展?”

“目前還隻是查探出了是明王的人,上元節那天刺殺公主的銀麵男子正是明王之子,楊少夫人正是明王之女,易容術是冀東項氏除了繼承人之外不傳之技。”

元無憂眉頭微蹙:“你的意思是說,冀東項氏已經和明王結成同盟?”這就解釋得通為什麽上元節那天她會遇刺了,看來明王不僅也對元浩天恨之入骨,對元浩天的皇位恐怕也極有興趣。

“隻是關於楊家,屬下還是沒能查出有什麽異常,剛才聽聞公主開價,難不成公主已經知道了楊家的秘密?”

元無憂輕笑:“本來是不知道的,不過現在我心裏倒是猜出一二了。”

逃遙嘴角一抽,不知道,她還煞有介事的開出三七價?還說自己要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