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血親(上)
強烈的光照在灰沉的裝甲上,泛出刺目的眩光,間歇的轟炸聲帶來滾滾濃煙布滿封閉的測試廣場,一個“機器人”在煙霧中電光火石般地穿梭,麵具上閃過的光冷酷至極。
“速度75%,靈敏度40%,散熱95%,熱反應60%,相位轉換50%,誤差1.2%……”
“他將來一定可以把那玩意發揮到極致。”軍裝筆挺的霍碧若上尉拉動了一下鴨舌帽帽簷,露出一個譏誚的笑容。
她身邊熟練地操作儀器設備的銀發軍官輕輕歎了歎:“你要知道,他付出了多少代價。”
“別這麽悲觀嘛,至少他自己覺得這樣活著比較有價值。”霍碧若諷刺地笑了一笑。同時,耳邊傳來更加尖銳的指責:“被軍方利用的價值!”
“嗬嗬,那也是一種活著的方式。”
輕描淡寫中,其實含雜著無能為力的惆悵。
拿起通訊器,她保持聲音洪亮清澈,命令道:“七戒,今天的測試到這裏為止!”
“了解!”
傳回經過機械處理的回答,聲音中夾雜著劇烈的喘息。
君文乙軒輕輕擰了一下眉頭,而他的心卻是用力扯得隱隱作痛。
遞上一瓶水,忙著擦汗的少年把臉露出毛巾,接過水瓶大口大口地猛灌。
“喝慢點,小心嗆。”看著對方消瘦的骨線,他滿是心疼,卻隱忍著不敢多語。
“呼——”少年一口氣喝光了滿滿一瓶水,盡管疲態暴露無遺,臉上卻還能泛起輕鬆的微笑,“熱死了,那裏麵簡直像蒸籠一樣!”
他的視線便透過鋼化玻璃,投向地下測試廣場。
“你的運動神經很發達,其他四位ARE操作師都不可能做到你這種程度。”他由衷讚歎,卻高興不起來。
雙手搭在欄杆上的少年不以為然地甩甩頭,柔軟而飄逸的秀發輕輕地拂動,修飾著一對漂亮的碧色眸子。
“那當然,運動是我的強項。”他自豪地說,表情卻是冷漠。
君文乙軒笑了笑:“運動神經都來自遺傳,你們家說不定都是運動健兒。”
蒼白的燈光打在少年蒼白的臉上,那雙眸子忽然清冽無比。
少年冷下臉,平靜的口吻中卻隱隱含有一種厭惡:“我隻記得我媽媽身體很好,卻生下了一個不健康的我。”
少年眼中逸出的一絲不甘,深深地映在君文乙軒腦海中,他看著少年平靜的臉龐,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中那股深徹的嘲諷,是針對他自己的。
那時候他不明白,七戒明明是那樣憎惡這個世界,卻比任何人都頑強地活著。
似乎即使這個世界奪走了他的一切,他依然不會放棄。
他想,這樣的七戒,是不是活得再累再辛苦,也還是懷有夢想的呢?
[“我想有一個家,房子小一點也沒關係,能和老婆恩恩愛愛,養一堆健健康康的孩子,過普通上班族的生活……然後,老了可以在自家的院子裏種茶花。”]
[“為什麽想種茶花?”]
[“我四歲的時候就和我媽分開了,到現在已經不記得她長什麽樣,隻記得媽媽她很喜歡茶花,紅色的山茶。”]
他滿懷憧憬地說,眼中卻是諷刺的冷笑,因為知道那已不可能。
夢慢慢地遠去,漸漸感覺到夏夜的悶熱,不自主地翻了個身。
“吧嗒!”
不大不小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裏也能驚天動地,連地板都被震得抖了抖,連帶床一起受到餘波的影響。
“唔……”
輕微的呻吟,慢慢地消失在悶熱的空氣中。
**的尹正被驚醒了,睜開眼呆了一會,才往身旁瞧,枕邊空空如也,君文乙軒不見了。
他幾乎立刻就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唉——,小銀啊,讓你不要睡得那麽靠邊。”懶洋洋地支起頭,床邊挪了挪,看見蜷縮在地板上的身影,忍不住笑道,“喂,我又不是大灰狼,你幹嘛那麽拘謹?”
床雖然兩個人睡擠了一點,卻不至於睡不下。然而君文乙軒卻貼著床沿刻意離尹正遠遠的,結果睡夢中一翻身,直接跌下床去了。
他躺在地板上,微微動了一下 身子,昏暗中,尹正看著他狼狽的模樣,越發覺得好笑:“呆子,準備在地上躺多久?還不起來?”
“我……”地上的君文乙軒緊緊團住身子,語氣有些顫抖,“撞到……”
尹正眨了眨眼,訝異地張大嘴巴,拚命忍住笑意:“你不會……撞到那個地方了?”
“嗯……”
“噗嗤……”
一再忍笑的結果就是——爆發轟雷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隻手扒在床沿,接著冒出一顆腦袋,鼓起腮幫很痛苦的樣子。將下顎靠在床邊,緩了一陣,君文乙軒才能開口說話。
“不許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尹正捂住嘴巴和肚子,悶著笑。
君文乙軒窘迫地抓起枕頭,砸在對方腦袋上。
尹正狂笑不止,疼得肚子抽筋,不住地大聲呼吸著,卻還是越想越笑得起勁。
“喂!笑夠了哇!”君文乙軒又怒又囧,第二次拿枕頭砸過去。
這次,尹正接住了枕頭。
憋住笑意的臉從枕頭後麵露出來,一副欠扁的樣子。
“哎喲……哎喲,對不起……哈哈……第一次碰到有人半夜三更滾下床,還……撞到那玩意……哈哈,你怎麽那麽烏龍啊……”
君文氣得瞪直了眼,可惜在黑暗中根本起不了作用。
混蛋!他到底哪根筋不對了,居然同意讓這家夥留在他家過夜!
“哈哈,太好笑了……”一聲一聲調整氣息,漸漸停止笑聲,尹正突然翹起嘴角,不懷好意地對君文乙軒說,“還疼不疼?要不……我幫你揉揉?”
君文臉色一沉,直接蹦到**將枕頭往對方欠扁的臉上蓋去:“你死吧!”
“啊,謀殺……”
其實,男人有時和小孩子沒差,偶爾也會在**打打鬧鬧。
大概是天性裏就比較頑皮,相互扭來扭去,撓癢癢,抓枕頭砸,看誰向誰投降。
男人嘛,天生是不服輸的種。
“嘿嘿,我知道你怕癢。”
君文乙軒怕癢,這點在火車上第一次遇見時就被尹正發現了。脖子被對方的肘部勒住,身體被對方的身體扭曲地壓在下麵,本來是可以輕易反抗的,可是腰被一下一下戳得癢,讓他幾乎使不出一丁點兒力氣。
“怎麽樣,討饒嗎?”占據上風的尹正盛氣淩人,這一刻得意得像霸王。
於是,被壓在下麵的君文乙軒就狼狽得像小狗:“好好好,我討饒……別撓了,好癢……”
“哼哼,叫聲大爺。”
“喂……啊!好好……大爺……”
累了,他懶得反抗,乖乖地討饒叫大爺,隻是聲音懶懶的,相當敷衍了事。
尹正自然沒那麽容易滿足,繼續調戲:“嗯,這妞正點,以後跟了大爺我,保你吃香的喝啦的。”
君文翻翻白眼,無奈地笑道:“喂,你鬧夠了吧?”
尹正眉頭一皺,樂不思蜀地端詳著身下的副官:“這是討饒的口氣嗎?”說罷,舉起一隻手指威脅。
君文怕自己的腰又會被戳得痛癢難當,連忙討好:“好好好,服了你了……”他舒了一口氣,忽然很有興致地迎合對方,學著女人的聲音,露出甜美的微笑,“大爺,小女子以後從了你,你要好好待我。”
一邊發出甜膩嬌柔的聲音,一邊嘴角還帶著淡淡的邪笑。
這一說,尹正卻愣住了。
昏黑而安靜的屋子裏,借著天窗漏進來的皎潔月光,他看著君文乙軒故意擺出的嫵媚姿態,竟美得讓人心潮澎湃,仿佛一瞬間忘記了自己心髒跳動的感覺,卻能清晰感受到壓在膝下微微起伏的對方的胸膛,掌心按在對方結實的肩頭不敢亂動,而視線被對方的視線牢牢鎖住,無法移開。
他竟然覺得,腰間隻纏住一條薄薄毯子的自己尷尬異常,而想到剛才自己□著全身,肆無忌憚地和對方打鬧,隱隱感覺到下麵的“東西”漲漲的……
此時此刻,他發現,自己竟被一個男人的臉龐吸引住了,那被月光照亮的俊秀五官以及散開的長發,俘虜了他。
“叮咚叮咚叮咚——”
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從樓下傳來,兩人保持相視的姿勢紛紛一愣,君文乙軒略微抬頭朝樓梯那邊瞥了瞥。
尹正不悅地回頭,看樓道:“半夜三更,誰啊!”
“可能是張婆婆……”君文輕輕嘀咕。
尹正回過頭來,在迎上對方目光的一瞬間,急忙鬆手離開。
君文乙軒顯然沒察覺到他剛才的異樣,撓撓頭起身:“我去開門。”他下床,走到樓梯邊,指著尹正補充,“睡吧,小心明天起不來。”
尹正輕輕地笑了一下,看著君文乙軒走下樓,他卻坐在**發呆,混亂不清的思緒攪得他有點心煩,閉上眼緩緩舒一口氣,等睜開眼的時候,眼中是無盡的困惑和迷惘。
他盤著腿,一直坐著,任電吹風的風呼呼地吹著光光的膀子,臉嚴肅陰沉,心緒亂得想打人。
剛才……他是怎麽了……竟對一個男人……
“切!”實在想不通,他也不是死鑽牛角尖的笨蛋,拉緊毛毯一頭倒下去,悶頭大睡。
決定等睡醒了,把剛才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才躺下,卻注定不能安睡。
到不是他胡思亂想,而是樓下突然炸響的機關槍讓他不得不再度起身。
“小弟!你給我出來!躲什麽躲,你能躲到外太空去嗎!”
河東獅吼不過爾爾,然這一聲簡直比震天雷還有威力。
尹正不由得用手指塞住耳朵,並同情樓下的副官恐怕已經耳膜穿孔了。
煩躁地撇撇嘴,隻聽第二次轟炸再度襲來——
“你不下來,我衝上去啦!”
脖子一縮,趕緊找衣服穿好。
就在他穿上褲子,還在到處尋找背心的時候,樓梯上響起了恐龍步,“噔噔噔”地簡直是地動山搖,閣樓的木地板被踩得似乎要踏了,甚至能感覺到家具也在震幅中微微顫抖。
尹正沉沉歎了一口氣,不耐煩地朝樓梯口轉頭,上來的是個棕色長發的女人,紮著不倫不類的小辮子,戴著藍色鏡片的眼鏡,裸妝稍顯深了點,不過還是能看出她本生清秀的五官,其實一點也不適合上彩妝。
尹正習慣性地先打量對方的衣著,愛心的紅色緊身T恤套一件別致的黑色小馬甲,牛仔熱褲,條紋長襪,還有高跟皮鞋……
皺了皺眉頭略表不滿,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女人搶先道;“臭小子,你以為你能躲哪去?離家出走,嗬,你準備一輩子不回家了是不是?!”
緊跟著女人上來的君文乙軒納悶地看著。
換成別人的話,尹正說不定早就一拳把對方打發了,可是在這個女人麵前,他卻隻是歎了歎氣,盡管不耐煩,卻也還算心平氣和。
大灰狼碰到了母老虎,自然要退避三舍。
他對著女人好似無奈地笑了笑:“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女人眉頭一擰,環抱雙臂趾高氣昂:“昨天!”
尹正歪起腦袋,清笑地看著女人:“剛回來就來興師問罪,果然是你的風格。”
“你錯了!”女人大聲強調,“不是我願意來的,是媽媽讓我來找你的。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死在外麵也不關我的事!”
尹正哭笑不得:“喂,你這是做姐姐的樣子嘛?”
“嗬!”女人昂起頭,囂張地鄙視弟弟,“有你這樣做弟弟的嗎?居然把巧打暈了關在儲藏室!”
“誰讓哥阻撓我帶走小雨,還想向爺爺告密。”尹正不滿地辯解。女人不留情麵地戳了戳他的太陽穴,破口大罵:“巧是為你好!你以為你幾兩重,養孩子,你想得太簡單了吧!”
君文乙軒不想也不敢打斷他們,默不作聲地待在一邊,靜觀其變。
其實,不用女人自我介紹,聽了他們的對話,他也猜到他們是姐弟關係,雖然長相並不相似,卻是一樣的猖狂,一樣的囂張,一樣的桀驁不馴。
諷刺起人來,一樣的尖酸刻薄。
尹正對姐姐雖然談不上怕,卻總有幾分禮貌,說話的時候不像往日那麽狂妄。
“跟我回家!”
“不要!”
“你走不走!”
“不走。”
“不走也得走!”
這麽你來我往,女人準備強行帶走尹正,尹正也反抗的激烈,君文乙軒見不能再坐視不管了,於是閃到他們中間,隔開兩人。
“你們既然是姐弟,有事還是說清楚好,別動手……”
他好聲好氣地勸,卻遭來女人凶惡的眼神相瞪。
“你算老幾?”女人挑眉,猙獰的嘴臉不但有損她清秀可人的容貌,還潑辣野蠻,一副流氓姿態,“你不過是我弟弟的跟班,一邊待著去!”
“尹莫靈!對我的副官尊重一點!”尹正突然大吼,眼中迸射出咄咄逼人的威懾力。
君文乙軒被這聲怒吼嚇了一跳,尹莫靈卻不買賬:“等你對媽媽尊重了再說!跟我走!”她二話不說,抓住弟弟的手臂強拉硬拖。
她一個女人當然不及軍人的力氣大,尹正硬是甩開手,固執地退後一步,堅決道:“我不想回家!你們既然不接受小雨,就當我也不存在!我一個人在外麵過得很好!”
“好哇,我才去了國外一年,你就那麽自以為是了?!”尹莫靈兩手叉腰,麵對弟弟自命不凡的態度,她則有一浪高過一浪的勢頭,更加氣焰高漲,“你想讓我把你小時候的糗事抖出來麽?那些事,讓外人聽到不好吧?”
尹莫靈搖頭晃腦,威逼利誘一副無賴樣。尹正下意識地瞥了瞥一旁的君文乙軒,怒瞪姐姐:“你敢說,我打爛你的嘴巴!”
“哼,我才不怕呢。”尹莫靈依然趾高氣昂,不肯認輸,“你有本事就動手!”
尹正往前衝了半步,君文乙軒急忙攔在他麵前,哭笑不得地推開兩人,心裏默歎:不虧是姐弟,脾氣一個樣,碰了麵就火星撞地球,真打起來遭殃的是張婆婆的房子啊!
“你們有話好商量……”君文乙軒左看看右看看,皺著眉頭輕輕哀歎,“真的要動手才能解決,就請到外麵去。”
尹正略有顧慮地偷偷注意君文,動了動嘴卻沒出聲。尹莫靈則甩了下長發,冷眼瞧弟弟:“小弟,現在是媽媽要見你,有急事,你懂不懂?你不回家可以,不過,你不管小雨了嗎?”
尹正一驚,慍怒地瞪姐姐。
這時,占據上風的尹莫靈得意起來:“小雨被媽媽帶走了,要是你不肯跟我去見她,她就把小雨送回老家,看爺爺怎麽處置小雨。”
“你們!”尹正渾身震動著,怒火中燒。君文乙軒連忙拉住他,以免他氣急敗壞地衝上去和姐姐動手。
“冷靜點,狂!”他第一次大聲喊出尹正的昵稱,全力穩住尹正,然後歎道,“我看……你還是聽你姐姐的吧。”權宜之下,這是唯一的最好選擇。
尹正的肩頭被君文用力按住,迎上對方明澈溫和的眼睛,脾氣也像是被抽走了。無奈下,他緊緊咬牙,拳頭握得發抖,“切!”頭一別,不屑地悶哼。
“哼!”尹莫靈露出勝利的姿態,高傲地看著弟弟,“讓你再躲呀,你這種脾氣,遲早撞得頭破血流!”
“不用你管!”尹正低聲冷喝,不掩強硬狂傲的性子。
尹莫靈意猶未盡地笑了:“我才不會管你,我就等著你撞得頭破血流的那天,看你什麽時候肯低下你那顆驕傲的腦袋!”
尹莫靈沒有說錯,狂的優點亦是他的缺點,雖然在當時君文乙軒無法想象有什麽能讓狂這座華麗而堅固的堡壘崩塌,可是那始終驕傲昂首的人如果有一天碰壁,或許就是粉身碎骨。
狂一直說,他是硬派男人。正因為太堅硬,撞碎了,才無法再拚回來。
君文乙軒負責開車,在尹莫靈逼人的危險氣場和尹正義憤填膺的強勢氣場相互衝撞,引發“世界大戰”前,不得不把時速飆上150碼。
車子是尹莫靈的,一輛改裝的雙引擎越野賽車,150碼是小意思,尹莫靈差點想讓他開上200碼,不過介於過紅燈的時候站崗的交警每一個都對他們虎視眈眈,她便放棄了。
根據車子,君文乙軒猜想,尹正的姐姐可能是個越野賽車手,那不均勻的黝黑肌膚大概是長年在外跋涉比賽曬出來的吧……
當然,隻是猜測。
君文很識相地保持沉默,而尹正也在和姐姐賭氣,一聲不出。車子轉上某條大道的時候,尹莫靈指了指前方燈火絢麗的劇院,說:“就在那裏停下。”
“劇院?”
“對。”
這時候,悶頭靠著車窗冷冷注視窗外夜景的尹正嘲諷地道:“你說媽媽帶走了小雨,騙人的吧?老媽工作的時候從來不會半途離開。”
尹莫靈回頭看了一眼弟弟,得意洋洋:“對,騙的就是你這種牛脾氣的傻子。”
君文乙軒暗暗地想,想不到尹正也會被人說“傻子”,看來一山還比一山高,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首都的夜生生不息,燈火闌珊的城市中心,巍峨的鐵塔在夜幕中散發著耀眼的銀白色光輝,宛如無數的鑽石凝聚而成,陪伴著它的是輝煌璀璨的“諸神之巔”。
君文乙軒沒有欣賞過首都的夜景,僅僅隻是這一晃而過的幾眼,就深深體會到大姐頭的那句話:
[“東城是個花天酒地的地方,容易讓人迷失心誌。”]
不同的城市,不同的風土人情,所以連人的生活態度和價值觀都完全不同,習慣、氣息、基調,完全不同。
君文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要融入其中,因為他始終認為,自己是屬於輝夜城的空軍基地的,屬於那個有上官七戒在的地方。
車子由迎賓的人停放,尹莫靈領路直穿劇院後門,尹正滿不樂意地故意拖慢步子,君文乙軒邊走邊觀摩了一下劇院闊氣的排場,夜晚中的螢燈美得讓人心醉。
軍隊裏長大的他,確實從不曾好好欣賞過諸如此類的美景。
然而生活在這樣環境中,卻還有人怨天尤人的。
他的目光落在尹正的背影上,淡淡地苦笑。
有關心自己的家人,為什麽還要慪氣或不屑一顧呢,像他和七戒都是孤兒,一輩子也沒機會體會“家”的感覺啊。
他想過要給七戒一個家,可惜,那不是他能辦到的事。
他也想過或許七戒有一天娶妻生子,就有了家,可是那樣自己會心痛得不能自拔。
結果,他發現,自己也隻是自私地想占有七戒而已。
所以,離開七戒,或許是件好事。
他們來到劇院的某個廳,昏暗的觀眾席,隻有最前排坐著幾個人,有的拿喇叭,有的拿相機,有的拿一疊紙,手指比來比去。
他們是劇團的導演和監製,還有創意總監、藝術監督、音樂監督、策劃人、燈光師、造型師等等。
總之,一排人坐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是藝能界的圈內人士,從他們的著裝,他們的神態,他們的舉止,每一處都體現了他們職業的特色。
而此刻,舞台上正有幾個演員穿著便裝在踩位。
君文乙軒不會主動去問,尹正也沒有準備說明的意思,停在舞台左側,仰頭漠視著聚光燈照亮的舞台,眼中一片冰冷。
“小銀,你在外麵等著。”
“哦,好。”
尹正跟著姐姐去後台了,君文繼續站在舞台一側,和之前尹正的姿勢一樣,靜靜地觀看舞台上演員們互相調整位置,商量走位的過程。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舞台上的某一個人吸引住了。
“剛才那個……好像是蕭女王的兒子?”一個陌生男人上來搭訕,伸伸頭往後台方向瞧了又瞧,明顯有阿諛的意味,“你是她兒子的朋友?”
君文愣了一下,這才注意到身邊的男子,看起來也像是劇團裏的演員,張揚的造型,英俊的臉,隻是笑容有點輕浮。
他還沒開口,男子沾沾自喜地又說:“蕭女王真是厲害啊,有那麽大的兒子了,自己還能保養得那麽好,我可是被她的美貌吸引,才參與這次演出的。”
君文禮貌地點了點頭,對陌生人不乏冷淡,繼續專注地欣賞著舞台上的排練,目光還是定在同一個人身上。
“她很厲害吧?”男子輕佻的聲音又響起,這時候,君文乙軒注意的女演員正在做一個旋轉接側手翻的舞蹈動作,“她的美貌可以和蕭女王並駕齊驅,而她雖然不是專業的舞台劇演員,卻能那麽快就學會那麽難的動作,演技又那麽高超。她簡直是演藝界的女神。”
他們同時看著的,在舞台強烈而耀眼的聚光燈下慢慢昂頭,披下一頭碎金般的黑色長發,優雅地舉起手指,伸向空中仿佛在召喚著什麽的女人,輕輕閉上眼睫的那一瞬,既美豔又神聖,那絕世的容貌以及完美誘人的身段,就像是妖精的化身,美得那樣不真實。
“她是誰?”君文乙軒情不自禁地問,視線早已被那個女演員深深鎖住了。
“你不認識她?”耳邊,男子發出驚訝聲,然後是陶醉的感歎,“她可是目前最能保證收視率的女演員,上一屆‘天影獎’的最佳女配角,上官蓮!”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君文乙軒呆住了,仿佛忘記了身周的一切,隻有視線牢牢鎖在女人身上,拚命地想尋找出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