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所謂的物是人非,鬥轉星移,便是如此。
瑾樓崛起天下皆知,司徒姬羽這個名字更是名震天下,天下人可以不知武林中的司徒世家,卻不會不知瑾樓副樓主司徒姬羽,這個永遠一身豔色長衫,笑起來眸色動人,讓世人貶褒不一的奇女子。
說她是奇女子並不為過,這世間又有多少女子二十五歲依然雲英未嫁卻絲毫不焦不燥,又有多少女子可以立足江湖頂端睨視群雄,又有多少女子可以舉手投足間便讓一個財大氣粗的錢莊灰飛煙滅,而這些,司徒姬羽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做到。
若她是男兒身,必定是人人稱道的英雄好漢,可惜她卻是女兒身,本該在府裏相夫教子,亦或是在深閨中烹茶彈琴,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存在。江湖中有不少人對她殷勤求娶,得到她便能得到半個瑾樓,倒是令他們對她更為癡迷,隻是她卻未曾答應開口談婚論嫁,倒是讓眾人看不懂是何緣故。
這五年間,姬羽和淳於封像是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似的,一個躲一個追,淳於封為了引姬羽出現,三番兩次地使出苦肉計,倒也是見了姬羽幾次,隻是這招後來便沒用了,他竟然派人找上瑾樓,買凶暗殺自己,引得姬羽暴跳如雷,直覺這家夥越來越幼稚,怒氣衝衝地在遙城同他見了一麵,隻是最終依然不歡而散。
其實他們自己都知道,他們之間的緣分怕是盡了,被他們這幾年慢慢地耗盡了。
很久很久以後,姬羽才想起清顏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她說,“年輕讓你們不懂得如何去愛如何去珍惜對方的感情,但是經曆太多的成長卻讓你們終究越走越遠,因為太過清醒才會明白,大多時候並不是喜歡就能在一起的,因為愛而不得,才會越來越不甘心。”
那個時候的姬羽依然不懂,感情大多時候需要的是遷就和磨合,而不是改變,改變對方或是改變自己,都不是保護感情的方法,隻是選擇破裂的方式而已。
直到,她遇到了上官睿,遇到了一個願意為了她無條件地退讓遷就,從一開始就懂得如何愛她的男子。
她早就聽說,靖國三王中,睿親王不管朝政,隻手掌管財政,讓入不敷出的國庫漸漸有了存銀,也讓皇上的新政得以推行,讓墨將軍能橫行戰場無需擔憂後方補給。朝廷中人通常將上官睿排在三王之末,澈親王輔朝政,墨將軍掌軍權,最後才是睿親王執財政,畢竟在靖國,商人的地位雖然已有提高,卻依然遠遠低於在朝為官或是從軍為將者,縱然是親王,依然如此。
不過她倒是對這個上官睿很感興趣,畢竟他們同在商場之上,他的膽大心細常常讓她詫異,她偶然興起的搗亂也總是被他四兩撥千斤地處理了,甚至還邀瑾樓成了皇商,著實是個大氣而又睿智的商人。
要不是清顏讓她派人盯著上官睿,不讓他輕易聚攏財富補齊賑災的銀餉,她也不會那般偶然地救下了他,清顏交代了不能讓他的人出現,她便自然地將他困在暮雲穀,見他滿臉焦急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她冰冷了許多年的心,陡然間射入了一絲陽光。
“你若能贏我一局,我便回答你一個問題。”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那段在暮雲穀的日子是她這幾年過得最輕鬆的時光,她總是趁著上官睿午睡休養的時候處理瑾樓的事,待他醒來就和他下棋,每每都會不著痕跡地輸他一子半子,刻意地說些外麵的事告訴他,看到他著急擔憂的模樣心裏卻暗暗地笑開了花。
“我的傷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好?”休養了一個月,上官睿終究是著急了,他恨恨地掀開被子,卻是雙腿一著地,身子便軟倒在地上,胸口的疼痛蔓延到了四肢,讓他疼得麵色發白,不住地喘氣。
“上官睿,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逞強的人通常都是最無知的?”姬羽似笑非笑,也不去拉他,反而居高臨下地望著他,“若是你要以這樣殘破的身子
去救別人之困,那麽我告訴你,你不過是去拖人後腿罷了。”
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隻是他無法在這樣緊要的時候安心養傷,他緊緊握著拳頭,支撐著身子不讓自己暈眩。已經過了一個月卻依然無法下床,可想而知他當初傷的多重,那些人確實是要置他於死地的,若不是姬羽,也許他真的已經死在了荒郊野外。
她費心救他,為他調理,而他卻如此糟蹋她好不容易救回來的身子,他不著痕跡地掃了她笑意盈盈的臉孔,心裏卻暗暗感覺得出她的不悅,這個女子習慣了隱藏自己的情緒,絕不會輕易讓人看清她的心思。
“想明白了吧?若是想明白了就好好配合我,也許我能讓你早些下床,否則的話不用別人動手,我現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姬羽終是不忍,伸手扶著他坐到**,見他痛得麵色發白,便從袖中拿出一瓶丹藥遞給他,“這是補氣的丹藥,每日一粒,盤膝一周天後休息,你的內傷還沒完全好,不要急功近利,否則內傷複發,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微微垂了頭,歎息一聲,“真是沒用,區區小傷便讓我如同廢人,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這樣平淡的口吻,卻讓姬羽心中**起了漣漪,她盯著上官睿,想看出他有幾分真心,她從來不相信皇室中人有真心,更不相信他們會有真正的信任,不過是建立在相互的利益之上罷了。
所以當她似是而非地同他談了皇帝的戒心時,他猶豫了,她忍不住在心中嘲笑,果然如此呢,縱然表麵看起來再如何地無堅不摧,內裏卻也終究不夠信任,她隻是隨口說了幾句懷疑的話,他便在心底暗暗疑心皇帝了,要說他是真心為皇帝,她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的。
卻沒想到,他突然抬起頭看著她,“我並不是懷疑皇兄,他利用與否於我而言都無關緊要,我在意的是百姓,是那些因為朝臣之間的算計而無法安然過冬的百姓,朝臣或是皇兄之間的陰謀,算計的是權勢地位,而百姓卻要為此付出生命。”
這個素來以多情而為人所周知的風流王爺,竟然會說出這般胸懷天下的話,姬羽隻覺一陣心潮澎湃,她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打量他,沒了初時的那份譏諷和嘲笑,反而多了幾分敬意。
“我不喜歡朝廷裏的勾心鬥角,不喜歡為了那一星半點的權力爭得你死我活,也不喜歡墨北晟那家夥的邊關生活,我是個貪圖享受的人,無法過那種清苦的生活,就是因為我喜歡享受,所以我才更明白百姓想要的是什麽,他們要的不過是安定的生活,富庶平靜就足以。”上官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個等待著先生誇獎的學生,微笑裏帶了幾分靦腆。
姬羽突然轉身離開了房間,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看得上官睿莫名其妙,隻有她自己知道,在剛才那一瞬間,在他說那些話的時候,她沉寂已久的心,突然活了起來。
然而,她卻苦笑著搖頭,淳於封也好,上官睿也罷,他們都是一樣的人,她好容易讓自己逃離了那麽久,又怎麽會再次讓自己落入感情的漩渦,她猛地凝了神,狠狠地一掌揮出,遠處一棵樹倒了下來,她才呼出一口氣,平靜了下來。
“怎麽,又愛上誰了?”神出鬼沒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武功高深莫測的楚殤,另一個則是來去無蹤的程佑明,但是會說出如此八卦的話的,必定是程佑明那個家夥無疑了。
說起程佑明,也算是一段有趣的冤孽了,這幾年裏她刻意放任自己瀟灑恣意,而程佑明這個家夥也是隨行散漫的主,兩人遇上之後自然互為知己,誰知道旁人卻以為他倆有情,有意無意地將他們送做堆,姬羽便起了戲弄之心,鬧得程佑明節節敗退,最後躲進了宮裏,在旁人看來他們之間的曖昧不清不楚,隻有他們自己清楚盤旋在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什麽。
“你怎麽來了?”姬羽白他一眼,她看到便覺頭疼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清顏
,一個就是程佑明,他們都是一樣的人,對周遭的一切變化都了然於心,能最快速地作出判斷,一如現在,單單她心煩氣躁的模樣,程佑明便猜到了幾分。
“去西寧辦點事,順便看看你,看來我趕得很巧,正好碰上好戲。”程佑明話音未落,姬羽一掌便劈來,他身形一動,哇啦哇啦亂叫,“你要殺人滅口啊,出手這麽狠,太過分了吧,好歹我們也是你那些手下眼中的郎情妻意啊,你就這麽舍得把你的心上人給弄死啊?”
看吧,若不是他們兩人經常這般肆無忌憚地開玩笑,也不會有人硬要將他們兩人送做堆,不過這樣的感情卻也讓他們的關係越來越親密,也越來越懂對方。
姬羽出手不留情,程佑明自然也明白她是在發泄,便也留了神格外認真,姬羽的武功不如他,但卻奇招百出,這個女人是這世間最不可小覷的,他小心地應對著她,一邊在心中暗想,姬羽若是能忘記淳於封倒也好,她今年都已經二十五了,尋常女子這個年紀早已是好幾個孩子的娘了,她卻始終未曾談及婚嫁。
在程佑明的心裏,日後能娶得姬羽的男子,必定是最幸福的。
兩人對打了許久,姬羽才終於收了掌,身子往後一仰,料準了程佑明會接住她,果然程佑明一個閃身便輕輕攬住了她的腰際,見她全然放心地閉上眼的模樣,不由恨恨抱怨,“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們兩個,你和清顏,一個比一個能鬧騰,真是不知道我上輩子做了什麽事,這輩子要被你們這般奴役。”
“程佑明,我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程佑明將她往軟榻上一丟,她立刻雙腳盤起,認真地問他。
“不記得了,好多年了吧。”程佑明不甚認真地回答她,反正這些有的沒的姬羽也不過隨便問問。
“是啊,好多年了呢。”姬羽微微閉眼,“可是我至今還記得,滿地的血,那個女人就那樣瞪著眼睛斷了氣,她腹中的孩子尚未成型,就這樣沒了。已經過了那麽久了,為什麽我卻依然記得那麽清楚?”
素來能言善辯的程佑明突然失聲似的,動了動唇,重重歎了口氣,他也想知道,這般善良簡單的女子,為什麽竟然會遇上了這世間最複雜的感情,她和淳於封之間橫了太多東西,那一大一小的人命,一個淳於淩,還有淳於封那顆越來越霸道冷硬的心。
她清楚,程佑明清楚,連淳於封自己也知道。
剪不斷,理還亂,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姬羽,已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程佑明走到她麵前,撫摸著她的臉頰,她素來灑脫,極少會有這般脆弱的時候,每當她流露出這般琉璃娃娃的神色時,他總是特別心疼,“淳於封和你一樣,都是一身是刺的刺蝟,你們相互擁抱,隻會將對方刺得渾身是傷,何必?”
這樣的話,她聽過無數次,不論是清顏還是程佑明,甚至是她自己。
可是這樣求而不得的愛,折磨了她那麽多年,卻始終沒有了結,也因為始終不曾真正了解,便讓她無法死心。
程佑明歎了口氣,看著將自己縮成一團的姬羽,視線往窗外探去,心思流轉間想到了隔壁的上官睿,他在宮裏呆過自然是認識這位風流倜儻的睿親王,隻是他卻很難看懂他,明明擁有權勢地位,卻偏偏無心朝政,反而對為官之人十分鄙夷的商人十分感興趣,這個睿王極聰明,比任何人都清醒,他小心地遊走在皇權周圍,始終不曾踏入,也因為此皇帝對他的防備是比對澈親王和墨將軍要少得多。
說他多情,他府裏卻沒有妻妾,說他無情,他對女子又十分憐香惜玉,這個讓人看不懂的睿親王,似乎並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
不過,和淳於封那個霸道強硬的家夥比起來,懂得收斂鋒芒的上官睿,似乎又是個不錯的選擇。
隻是不知道上官睿對姬羽有沒有意思,若是有,也許能她從地獄裏拉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