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皇城司門前。

厲蓁蓁讓崔展去通秉求見溯王殿下。

厲蓁蓁第一次見宴蕪穿著皇城司使官服——威嚴睿智,氣勢逼人。

“見過溯王殿下。”

厲蓁蓁直視宴蕪片刻,想起了上次見麵時宴蕪的狼狽模樣,目光躲閃。

宴蕪走到厲蓁蓁麵前:

“本王聽說定北侯上奏陛下,自請提前去巡視北境定北軍。

“放著家中如花美眷不理,這是何道理?”

“侯爺做事自有他的道理,蓁蓁不敢揣測。”

“不敢?侯夫人謙虛了,本王看來,侯夫人膽色過人,心狠手辣。

“你帶來的那廝,右眼的傷不超過半個時辰。”

宴蕪說著,突然抓住厲蓁蓁的手腕,把她的手提到麵前。

厲蓁蓁的袖口染血。

厲蓁蓁笑道:“若是比起京兆府的手段,亦或溯王殿下詔獄中的花樣,蓁蓁自愧不如。”

厲蓁蓁簡單說明情況,但卻隱去她與琉璃的約定,隻說是偶然遇見這不平事。

“此人是重要人證,將來可用於指證廖捕頭或其背後之人。

“蓁蓁想來想去,還是放在殿下這裏最合適。

“蓁蓁懇請殿下追查京兆府,尋牙婆下落,救失蹤女子。”

宴蕪挑眉,仍不鬆手,而是稍稍用力把厲蓁蓁拉得更近:

“查朝廷從三品官員,如此費力不討好之事,本王為之,有何好處?”

厲蓁蓁自由的那隻手抵住宴蕪胸膛,難掩憤怒:

“父母官本應為民做主,卻反過來殘害百姓,為包庇人牙子殘暴打死報官者。

“殿下身為皇城司使,難道可以坐視不理?任由惡人惡行在天子腳下肆虐?”

宴蕪鬆手,回頭去望高處自己的官座,自嘲道:

“天子腳下?哼。”

厲蓁蓁看不懂宴蕪這副神態背後深意,繼續使用激將法:

“殿下到底是不想管,還是管不了?”

宴蕪不接招:“管不了。”

厲蓁蓁冷笑:“官官相護。”

宴蕪挑眉:

“我護京兆府尹?你太抬舉他了。

“我查案,但求清晰明了。你對我諸多隱瞞,各種線索真假難辨。所以管不了。

“若想要我管,你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宴蕪黑白難辨,厲蓁蓁可以拿自己去冒險賭,卻無權拿琉璃去冒險。

“也罷,當初六公主殿下的案子,殿下管了,也等於是沒管。

“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來。”

若是換做他人如此譏諷,宴蕪必定發難,可麵對厲蓁蓁,他似乎自覺理虧。

“也好,我正想看看,定北侯夫人到底多大能耐。

“你送來的人,我可以暫時幫你在詔獄裏養著。

“待到有一日你查清真相,提審犯人之時,再把人還給你。”

回侯府休整半日,厲蓁蓁準備了拜帖,酉時出門,直奔京兆府尹趙雲卓的家宅。

厲蓁蓁與趙家算是頗有淵源。

此次登門正好可以以好友敘舊為由。

十四歲,厲蓁蓁進入國子監女學堂,與趙雲卓的女兒趙丹蓉一見如故。

趙丹蓉是庶出,生母身份卑微,隻是個通房丫鬟。

父親厲高遠幾次提醒厲蓁蓁不可與她過於親近,否則會失了身份。

反而是有意讓厲蓁蓁與趙雲卓的嫡長子趙鴻才多多接觸,說他們二人才匹配。

接觸是接觸了,厲蓁蓁暴打了這個趙鴻才一頓。

趙鴻才這個暴戾紈絝,仗著父親的權勢和偏寵,在國子監裏欺壓家世弱於他的同窗,尤其是趙丹蓉這個庶妹。

他隔三岔五便會主動找茬,以欺侮趙丹蓉為樂。

厲蓁蓁看不慣,挺身而出,卻被趙鴻才調戲,動手動腳。

一怒之下,厲蓁蓁飛起一腳,踹在趙鴻才的襠部。

趙鴻才整個人騰空而起,落地時隻哼哼了兩聲便疼暈過去。

事後,厲蓁蓁本以為將此事告知父親,父親會替她出頭,找趙家清算調戲之罪。

沒想到厲高遠竟想要息事寧人。

厲蓁蓁拗不過父親那些官場以和為貴的大道理,硬著頭皮跟隨厲高遠登門道歉。

厲蓁蓁偷聽到厲高遠與趙雲卓私下商議婚事,父親竟然想要把她嫁給趙鴻才!

她自知靠自己無法拒絕這門婚事,便偷偷鑽進趙鴻才的房間。

趁趙鴻才臥床休養,她以匕首要挾趙鴻才主動拒婚,否則成親之日,便是趙鴻才斷根之時。

趙鴻才嚇得麵色煞白,直呼厲蓁蓁是瘋婆娘,倒也堅決不肯娶。

“哎呀,定北侯夫人,您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趙府當家主母趙夫人親自來迎接厲蓁蓁。

“趙夫人客氣了。前陣子我久病臥床,甚是想念丹蓉。如今病愈,特來找丹蓉敘舊。”

趙夫人嘴角抖動,尷尬不語。

“丹蓉不在?好陣子沒聽到丹蓉消息,莫非是嫁人了?”

趙夫人苦著臉道:

“不是嫁人。唉,丹蓉這孩子命苦啊,一年前在府中失足落水,溺亡了。”

厲蓁蓁心口悶痛,忍不住怒視趙夫人。

十四歲那年,趙丹蓉曾下水救過溺水孩童。

她精通水性這一點並未告訴府中任何人,隻有厲蓁蓁知道。

趙夫人見厲蓁蓁眼神銳利,急忙解釋:

“唉,本是家醜不可外揚,但既然侯夫人與丹蓉交情匪淺,想來是該如實告知的。

“其實並非是單純溺水,而是殉情。

“丹蓉與府上雜役暗通款曲。我們自然是竭力反對。

“他們二人眼見活著無望廝守,便一起跳湖殉了情。”

厲蓁蓁當年與趙丹蓉一見如故,正是因為二人性情相似。

她深知私奔可能,殉情絕無可能。

趙丹蓉之死絕對另有隱情。

莫非是一向以欺侮趙丹蓉為樂的趙鴻才下的毒手?

“我想去丹蓉的故居緬懷。”

“沒問題,我這就帶您……”

“不勞煩趙夫人了,我之前來過,認識路。再者,也是想獨自緬懷。”

趙夫人了然,行禮退下。

三人行走於遊廊,直奔趙府最華貴奢靡的庭院。

“庶出的小姐,從前住這麽奢華的庭院?”崔展疑惑問道。

“當然不是。”厲蓁蓁目光堅定,加快腳步。

眼看到了庭院門口,厲蓁蓁駐足,坐在遊廊欄杆上,任憑清風拂麵,做小女兒姿態,擺弄一縷秀發。

她在等獵物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