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

感覺到手背酥酥麻麻的觸感，桑南南尖叫起來，她一下抱住頭，蹲下身連聲求饒：“鬼大仙不要嚇我啊！我就是個普通人啊！您該投胎投胎該去哪去哪別靠近我啊！！！”

酥癢感消失，桑南南大喘氣了半天，才勉強鼓起勇氣左眼睜開了一條縫。

幽暗的殿堂內，一個明亮的生物環繞著自己，通體發出星藍色的熒光，它翅膀上細密繁複的花紋雅致優美，像是古老的咒語。

“翅膀……？”

桑南南睜開了眼睛，見不是鬼這才放下心來，她一下子站起身來，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奇妙的小生物。

“蝴蝶？”

“這裏怎麽會有蝴蝶？還會發光？”

漂亮得仿佛來自異世的蝴蝶環繞她一圈，然後落在了神像上，輕輕揮動雙翼，像是輕聲喚她過去。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蝴蝶她格外心安。

“神像……？”

桑南南迷茫地走上前，伸出食指戳了戳神像的石座。

轟——

神像搖晃起來，抖落了漫天的塵土，底座旋轉帶動著神像，露出了神像背後的一麵，依然是那位端莊秀美的神，她卻不再是自由地飛天的姿態，而是肅穆地站立著，閉著眼睛，麵色哀戚地抱著一個嬰兒，嬰兒依偎在神的胸口，看不見臉，隻能見到破破爛爛的繈褓和皮膚上的細細密密的傷口。

蝴蝶輕盈地飛過來，落在小嬰兒身上，隨著蝴蝶翅膀的顫動，點點熒光落在了嬰兒身上，神像慢慢睜開了眼睛。

桑南南嚇得後退了幾步，咦咦咦？！神要從石頭裏蹦出來了？！

不等桑南南反應，神殿響起一道低沉的男音，語氣緩慢而沉重：“好想……再見她一麵啊……”

“付出任何代價都可以——”

“再抱一抱他們——”

【沒有說出口的話，都凝結成了風雪中的歎息，以為是重逢，其實是永別】

嘎吱——

陽玉的判詞剛落，桑南南就聽到殿門打開的聲音，她回頭一看，殿堂外白光一閃，世界驟然明亮，桑南南被眩得眯起了眼。

一睜眼，再次見到飄著風雪的雪道，桑南南淩亂了。

什麽東西？！

她不是剛剛還在殿堂裏嗎？！

某人不是說有了他的退什麽符絕對沒問題的嗎？！

桑南南咽了咽口水，扯著嗓子大喊：“季——鬆——雲——菡——萏——”

風雪飄搖，無人回應。

“嗚嗚嗚，桑南南你看看你，到底都幹了些什麽啊……”桑南南哀嚎一聲，隻能四處環視尋找二人的蹤跡，和第一次上雪道不同，這次兩邊不再是深淵，而是冬日的樹林，樹幹黑黝黝光禿禿的，葉子都落完了，枝椏上覆蓋了厚厚的積雪。

眼前隻有蝴蝶像貼心的小精靈一樣上下翻飛著，悠悠地往山上去了。

桑南南無計可施，隻能沿著雪道向上走。

沙沙沙——

是棉鞋踩過雪地的聲音。

桑南南回頭，有兩個人手拉著手上山：“真冷呀，去山神廟避避雪吧。”

“好，快走吧。”

兩個人小跑著往前，桑南南愣愣地看著他們穿過了自己的身體，他們的身形很快就變小了，越來越小，越來越小，逐漸變成兩個黑點。

這劇情，越來越迷幻了。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桑南南歎了口氣，繼續往上走，所幸這次走得不久，沒一會兒她便聽到了人聲，再走了三四百米，她看到了飛簷翹角，然後是山門，隨著桑南南一步一步往上走，一整個寺廟從頭到尾逐漸顯現在眼前。

這個神廟和自己之前看到的神廟很相似，但看起來顏色鮮明生動，雖然不大卻很氣派，神廟山門處立著哼哈二將，左右是兩塊牌匾寫著金色的草書對聯：“永保一方風調雨順”和“安佑四季物豐民康”。

正殿殿門前掛著“梅山神廟”的牌匾，東西還有兩個配殿，穿著各色棉衣棉褲的人立在正殿中，一團一團的，乍一看像插了各種顏色的蘿卜，他們或誠心祈福，或站立看雪，供桌擺放了三盤瓜果，還立了貔貅泥像，外圈放著香燭，香火嫋嫋，人聲鼎沸，正殿和偏殿擠滿了躲雪的人，神明泥塑低垂眉眼，溫和地看著祈福的民眾。

“哎，田家姑娘，來這。”一個老婆婆剛從跪墊上起身，轉身見了山門處顯現一個姑娘的身影，她慈祥地笑著，招手朝姑娘招呼著。

姑娘套著土褐色的棉衣棉褲，衣服肥大的很，棉褲都耷拉到了地上浸濕了褲腿，半條褲子都是深褐色的帶著水漬，破破爛爛的衣服上還打了很多補丁，抬手縫線脫開，露出了白白的棉花，像穿了一身破布，她冒冒失失地衝進殿裏，灰頭土臉的，但神采奕奕，神情卻沒有少女的嬌俏，而是帶著孩童一般天真的神色對著人群憨笑，完全沒管周圍的人的竊竊私語。

“抖抖雪再進來呀。”

“這不是田二丫麽，還是這個癡癡傻傻的樣子。”

“哎呦，這副模樣，看著都羞，怎麽忍心的。”

“聽說田家媳婦又生了個大胖小子，這丫頭日子不好過啊，上次我見著她砍柴，那小手凍得嗦紅嗦紅的，一瞅，全是瘡！”

“前兩天村頭老王提著好幾隻雞到老田那，給自己的傻兒子說媒去了，看老田那熱絡樣估計是成了，可惜了，長得多俊呀，還抵不過兩隻雞。”

田二丫聽不懂村民的議論，歪著腦袋看著人群，目光帶著頑皮，在人群中來回跳躍。

“漂亮姊姊！”田二丫忽然脆生生地喊。

“她在說什麽？”

“又犯傻了吧？”

“我要是她爹媽也頭疼，沒事就胡言亂語，煩人。”

老婆婆打了幾下說閑話的人，不滿地說：“舉頭三尺有神明，積點口德！”

但桑南南也看到了。

有個人站在神像之下，人流之間，俯瞰眾生，衣袂飄飄，遺世獨立。

她看著田二丫，微微一笑。

桑南南呆呆地看了看神像，又看了看那個漂亮小姐姐，再看了看神像。

“這是……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