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時空的隧道望著那所空****的小院，望著人們臉上或慌亂或驚恐的表情，我的情緒居然變得異常平靜。
仿佛那個我曾真實生活過的時空從來都不曾屬於我，而我始終遊移於這個世間之外……
“你現在想起來本公子是誰了嗎？”
孟二狗的聲音好似從天際之外傳來。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我仍然置身於那個陰暗的小屋，而我作為阮汐曾真實生活過的時空已消失於無形。
我定睛向孟二狗望去，“你是誰？你不是孟二狗嗎？”
他隻能是孟二狗，他不可能是蘇言塵，亦更不可能是雲非客，或別的什麽人……
“非也，非也！本公子現在的容貌與名字都並非是你所看到、所認為的樣子。你既然還是無法確認本公子是誰，不妨再去鑽一次隧道，看一看不一樣的時空。”
我剛要開口拒絕，不想，自己竟再一次被一陣陰風卷入了空中。
依然是身不由己地被風裹挾著前行，我輕若鴻毛的身軀在那個幽深的隧道裏飛啊飛，怎麽也停止不下來。
我的耳邊充斥著嗚嗚的風聲，隱隱夾雜著或熟悉或陌生的呼喚，“雲亦然，你尋到根了嗎？”
“雲亦然，你記得我是誰了嗎？”
是啊，我尋到根了嗎？
我走了這漫長的一段路，為的便是尋找自己的靈魂之源。
然而，在經曆了這麽多的人與事後，我好像越走越迷茫了。
忽然，我的眼前一亮。
我再次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時空，確切地說是我曾經真實生活過，如今卻變成虛無的一個時空。
首先映入我視線的是蘇言塵的臉，他的臉色灰暗，每一口呼吸都是那麽的虛弱。
原來，他已是彌留之際……
我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帶我去見他！”
蘇言塵的寢宮內外站滿了人，他們個個麵色沉重，有的已悄悄哭紅了眼。
我邁著沉重又縹緲的步伐一點點踱向他。
“可是綃兒來了？”他睜開眼，啞聲問道。
“是！”我跌跌撞撞地撲向了他。
他要握住我的手，我急急縮回去，“還沒來得及洗。”
這一雙洗恭桶的手著實不配再靠近他。
“綃兒，苦了你了！”他幽幽歎了一氣，“身為君王，我要考慮得太多、太多，那麽大一盤棋，錯一步而動全身。我每一次懲罰你，皆是不得不為之，過分的偏愛隻會招來禍患……”
我拚命搖頭，“不苦，綃兒一點都不苦，是綃兒太任性，不體諒陛下。苦的是陛下啊！”
“三生三世，我與綃兒已相識了三生三世。不知是否還有下一世的遇見？”
“什麽？”我急急追問，“陛下是何意？”
“第一世我是姬留，你是林予綃；第二世我是蒙泓，你是柳綃玥；這一世我是蘇言塵，你是荔非綃。這樣說綃兒可明白？”
我的胸膛急劇地起伏，情緒如海水般泛濫。我早該猜到的，我早該猜到的啊！
“姬留，蒙泓，蘇言塵，都是我要等、要守的人啊！”我一一念出他這三世的名字，好似已將我與他的這三生重演了一遍。
“蘇言塵，你為何不一早告訴我！”
他苦笑，將我的手更緊地握住，“我對前世的記憶是混沌的，偶會想起一些模糊的碎片。我陸續記起所有，是近些日子才有之事，可惜已接近了生命的盡頭……。我的上一世叫誌啟，亦是在彌留的日子裏才憶起了所有。”
荔非綃，他要尋得是存在於潛意識中的綃兒，在無法確認我的身份之前，他須提醒自己此荔，非彼綃……
“你是如何認出我才是綃兒？”
“你無需開口，隻需靜靜站在那裏，我便能認得出。”他搖頭自嘲，“我的直覺告訴我真正的綃兒是你，而不是她！隻是，她曾主動對我說起很多前塵舊事，我恍然以為她才是綃兒。怎麽會……那麽糊塗？”
我哽咽，“我更糊塗啊……”
他觸手去撫摸我的發簪，喃喃感慨:“真好，尚在。”
一世長安，除了賭場那次，我片刻不曾讓它離開我。
我莞爾，“一直都在，片刻不敢離身！”
“我輾轉於人間幾世，這發簪總是失而又得，得而又失，就像我與你，輾轉反複，終是要遇見，要錯過。”
我埋在他懷裏哭得像個孩子，“一切開始得竟這樣遲！”
他用手拭去我的淚水，柔聲道:“你做了我三世的綃兒，我卻讓你傷心了三世。”
我湊近他的唇瓣，輕啄、吮吸，將他的淚水與苦澀盡數驅散……
我與他誰更苦、更傷心，又如何說得清呢？
“我是正常男兒，對自己摯愛的女人又怎會不憐惜，怎會不……”他的眉間眼梢染起一抹情欲、一抹羞澀，“綃兒啊，你總能讓我意亂情迷……。有許多次，我差點便淪陷了……。隻可惜，我活著的每一世皆不能與摯愛之人盡享雲雨情。每一次對你的起心動念，我皆會遭到錐心刺骨的反噬……我不怕痛，不怕瞬間離去，卻怕會傷了你。”
我再一次用吻堵住了他的唇，我怕他說著說著便離我而去，我怕他說的越多，我的心越痛。如果可以，我隻想多留住他……哪怕隻是一瞬！
“蘇言塵，為了我活下去好嗎？你已讓我苦了兩世，這一世從了我，好嗎？”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笑著流淚，“真糟糕，我不想走了，一點也不想走了。好想跟綃兒再多待一會兒，哪怕是一天也好……”
“若能再給我一天的時光，我保證不置氣，不任性，不……”
蘇言塵已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我的世界也黯淡了……好深好深的懸崖，我極速地墜落，墜落……
心零落成碎片，身體也一點點撕裂，好痛，好痛……
蘇言塵，等等我，你不能一個人走……
我大哭著向他撲過去，然而，我的身體卻身不由己地隨風飄零……
“如今，你記得本公子是誰了嗎？”
孟二狗的聲音再次縹緲於耳畔。
我透過朦朧的視線向他看去，“你不是蘇言塵……”
“我自然不是他，我隻是他留在人世間的一縷執念。”
“何意？”我睜大了眼睛，“若你是蘇言塵的執念，那麽蘇士清是誰？慕楠又是誰？他們的身上才處處是蘇言塵的影子，而你，與他毫無關係，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點他的影子，看不到，一點都看不到！”
我完全無法將眼前這個奇葩無比的孟二狗與我愛了幾世、守候了幾世的蘇言塵聯想到一起。
“你總是罵本公子變態，本公子原本便是一個遊走於世間的變態！”孟二狗無奈地笑了，他的神情裏終於有了一絲的軟弱無力，“人的執念太深，會走火入魔的……”
“在我沒有遇上你之前，我在全天下搜集與你模樣相像之人，然而，當我發現她們與你毫無關係之時，便會忍不住抓狂，我用盡手段折磨她們，隻為了滿足自己近乎變態的執念，這樣的我很可惡，很可惡！”
“也好可憐……”我將手撫摸上他的臉，一點點勾勒他五官的輪廓，“我也因執念而生，卻不願為執念而活，孟二狗，你不是蘇言塵，也不是慕楠，隻是孟二狗！”
“綃兒，我的確是……”孟二狗的話音未落，他的整個身體僵在了原處。他不可思議地望向自己的腹部，那裏正咕咕地往外淌著鮮血。
“你竟然會殺我？”他的眼眸裏疊湧著各種情緒，震驚，憤怒，亦或是還有著終於解脫的釋然。
“既然是扭曲的執念，就讓它去該去的地方吧……”我的眼淚洶湧地順著臉頰流淌，內心隨之變得荒蕪蒼涼。
隨著那鮮血急劇地流淌，孟二狗的身體一點點變得虛弱無力，最終，他軟軟地倒向我的懷中
“蘇言塵，我會陪著你，永生永世……”
我將整個身體貼向他，任那隻穿過他身體的長劍將我狠狠地刺穿，我想，這樣應是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