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連運部分地解答了智文和李斌良的疑問。
李斌良走進走廊時,梅連運聞聲從鬱明的辦公室走出來,隨著李斌良走進辦公室,坐到李斌良辦公桌對麵:“我要揭發控告嶽強發,還有宋國才。”
哦?李斌良產生強烈興趣,給其倒水,讓其慢慢說,梅連運說了起來。
“我上當了,王八蛋們,太不是東西了,我豁出去了,非跟他們鬥到底不可。”
梅連運開口了。原來,嶽強發通過法律訴訟,把他的煤礦奪過去之後,迅速辦好過戶手續,轉手就以並購的名義,賣給華安集團,一共賣了六十三個億。可是梅連運知道,自己的煤礦在煤價最高的時候,也就值二十多個億,現在煤價下降幅度這麽大,恐怕連十個億也賣不上,可是,他這一賣,就溢價了四十多個億,也就是說,華安集團多掏了四十多個億,買下了他被嶽強發搶走的煤礦。因為他不服,一直沒放棄申訴,還到處控告,造成了一定影響,宋國才壓力很大,上次他來碧山,為了穩定梅連運,就找他和嶽強發談判,嶽強發被迫答應,交易全部完成後,嶽強發將所獲賣礦錢款的百分之三十撥給梅連運,換取梅連運不再申訴上告。可是交易早成交了,華安集團也把全部錢款打給了嶽強發,嶽強發卻一分不給梅連運。他找宋國才說理,宋國才又答應,下一步,找別的國企高價收購其剩餘的煤礦作為補償,可是,現在上級對並購要求得嚴格了,交易遲遲沒有達成。即便達成了,自己的煤礦恐怕也不會溢價,搞不好,甚至還會削價強製售出,所以他後悔了,要繼續控告嶽強發,連宋國才一起告。
李斌良聽了梅連運的話,深為震驚,原來在煤礦並購過程中,存在這麽多的黑幕。他努力平靜自己,對梅連運說,這種事,他應該向檢察機關或者紀檢部門反映更合適。梅連運說他信不著別人,隻覺著李斌良敢管這事。現在向他反映,也不是非要他馬上管,隻是要他知情,自己馬上要外出上訪告狀,當上級派人調查,需要他出力的時候,他應該給予支持。
梅連運說完這些就走了,李斌良的心卻翻江倒海起來。梅連運反映的問題,雖然和謝蕊、林希望被害案無關,可是,卻一定程度地揭開了罩在案件上的迷霧,佐證了分析和猜測:宋國才家被搶劫的並不是一千一百多萬元,而是八千多萬元甚至更多,但是,案件破獲後,卻隱瞞了巨額的真實數字,隻以一千一百多萬元結案,而身為技術員的林希望在現場勘查中獲知了真實錢數,對方先是對他進行收買,後又擔心泄露,將其殺害滅口。而謝蕊也應該是同樣的原因被害。這兩起警察被害案的背後,是為了掩蓋煤礦並購中出現的腐敗黑幕。而宋國才家所以有那麽多的錢,很大程度來自於並購過程中獲取的利益。
李斌良把韓心臣和鬱明找到辦公室,講述了自己去荊北監獄了解到的情況,還有梅連運的話。二人一致讚同李斌良的分析,可是,同樣苦於沒有證據,難以取得突破。三人分析,能夠將宋國才被搶金錢的真實數目掩蓋下來的,絕非一人兩人所為,目前看,直接參與辦案的魏忠成和霍未然必然是核心成員,而他們又一定得到當時的局長武權的指示和支持,甚至張華強也在其中扮演了某種角色,而他們所以這麽幹,一定是從中得到了巨額錢款。而這還是稍一思考就能猜到的,不能馬上猜到的,可能還有更高層的人。想到這些,三人都感到幾分恐懼。鬱明不停地搖頭說:“李局,你可要想好,這不是咱們能辦得了的案子。”
李斌良意識到鬱明說得有理,雖然林希望和謝蕊被害案必須偵破,但是,一旦與宋國才家的搶劫案及煤礦並購聯係起來,就頓時敏感起來,不能輕舉妄動。
可是,總不能把林希望和謝蕊的案子放下,讓兩個警察白白死去吧?那麽,該如何既能突破兩起案件,又不引來太大的壓力?三人討論了一下,覺得眼前幾個在位的嫌疑人都不能動,要動也隻能從外圍人員入手,目前看,嫌疑最大的是馬剛和馬鐵,馬剛為什麽去監獄會見馮軍強?如果抓到他,拿下口供,就打開了缺口。而馬鐵呢,胡金生舉報過,自己找人鬧事是他指使的,這是一個可以動他的口實,如果能借此掌控了他,進而擴大突破口,有可能逼迫其供出所知的林希望和謝蕊被害案內幕。另外,謝蕊被害案剛剛發生,有些線索還要繼續追尋,譬如,謝蕊消失的那個別墅區,謝蕊進入的那輛神秘轎車,還要繼續查下去。一旦這方麵取得突破,更為有力,一旦發現嫌疑人,誰也包庇不了。
方案確定下來,如何實施呢?查車、查別墅區沒有問題,可以正常進行,關鍵是如何對付馬鐵和馬剛。馬剛可以想辦法摸線索,進行抓捕,可是馬鐵……想來想去沒有什麽好辦法,隻能直接傳喚審查。李斌良說出這一點後,韓心臣和鬱明都露出難色,他們說,這意味著要采取強製手段,而馬鐵經常跟在嶽強發身邊,如果他抗拒傳喚,發生衝突,誰也不知會出現什麽後果。李斌良聽了冷笑說:“看來,你們是怕他了。那好,我親自帶人去抓他。”韓心臣聽了這話激動起來:“李局,你是主帥,不到關鍵時候,怎麽能讓你出戰呢?由我來吧,我豁出去了,看他們能把我怎麽樣。對,萬一我真的惹不了他,你再親自出馬吧!”
韓心臣說完慨然離去,要帶大案隊去找馬鐵,鬱明也走出辦公室,屋子裏隻剩下李斌良一個人,他的頭腦又旋轉起來:盡管案件突破艱難,但是有些人和事已經比較清楚了,首先,參與掩蓋宋國才的金錢真正數額的人有兩個可以確定,那就是魏忠成和霍未然這兩個人。怪不得,霍未然老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原來,他是心裏有鬼呀,對,還有魏忠成,他可是有點兒出乎意料。自己上任後,他表麵上一直比較配合,還真沒當麵跟自己頂過。可是,誰知他會幹出這種事。對,他是刑偵副局長,霍未然在他之下,在掩蓋宋國才錢數上,他的作用一定比霍未然大。他是碰上了此事,偶然犯下罪過,還是品性如此,一貫如此呢?
敲門聲打斷了李斌良的思考,他抬頭看去,原來是政委高偉仁。自案子發生後,李斌良把精力完全投入案件中,心裏根本沒有想過他,他大概是擔心打擾李斌良破案,也一直沒有摻和。此時,他一副感慨的表情走進來:“李局,你好像瘦了不少,這些日子,把你累成什麽樣了?對了,案子有什麽突破沒有?”李斌良歎息一聲,說還沒有發現有像樣的線索。之後又感慨地說,大案當前,自己似乎無兵所用,韓心臣年紀大了,有心無力,作用有限,想再用魏忠成吧,覺得其過去的工作不甚得力。之後借機打聽起魏忠成這個人到底怎麽樣。高偉仁聽了不答,隻是冷笑。在李斌良再三追問下,高偉仁終於透露了幾句實話:魏忠成一點兒都不忠誠,但是他和張華強不一樣,張華強壞在表麵,魏忠成則深藏不露,論起關係來,他和武權可能比張華強更鐵,當然他也比張華強更奸。
李斌良的心被高偉仁說得一動,眼前浮出魏忠成那張看上去有幾分忠厚、陰黃帶灰的臉,以及他的種種表現。確實,自己上任以來,他從未公開和自己頂過牛,即便有不同意見,也是繞彎子說,自己不同意,也就不再堅持,甚至,有時還站在自己一邊,和張華強起紛爭,看來,這都是偽裝啊。對,每次說起偵破林希望被害案,他都信誓旦旦,可是,案件就是沒有進展。現在看,他竭力掩蓋案情真相還掩蓋不過來,哪能破案呢?
想著想著,魏忠成種種可疑的表現都浮現出來:自己上任時,要他匯報刑事案件偵破情況,他匯報了很多,卻偏偏回避林希望案件;自己要他把偵查重點轉向內部時,導致刑偵支隊內部人員反彈,形成破案阻力,一定是他挑撥離間所致;對,是他首先向自己泄露,說張華強身家幾億,這又是為什麽呢?對,自己恰好懷疑到林希望被害,可能和內部人有關,包括懷疑謝蕊和林希望有愛情關係等,肯定是這話驚動了他,他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拋出一個張華強的問題來吸引自己,避免真相暴露。當然,他可能也和張華強有矛盾……看來,把他調整去分管治安是對的,否則,還不知怎麽跟自己搗鬼呢……
高偉仁看出了李斌良的心思,又對他說,今後有話跟自己說,不要輕易相信別人,自己跟魏忠成和張華強不是一樣的人。這話讓李斌良受了幾分感動,在高偉仁繼續打聽案情時,就把自己的分析和懷疑告訴了他。高偉仁極為震驚,他擔憂地問李斌良打算怎麽開展偵破,李斌良正要詳述自己的打算,韓心臣的來電打斷了他。聽了韓心臣的話,他的臉陰沉下來,原來,韓心臣帶人趕到強煤集團公司找馬鐵,馬鐵卻不在,宋副總說,他跟著嶽強發去了北京,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李斌良聽後,隻好要韓心臣撤回。
高偉仁聽說韓心臣去傳喚馬鐵了,非常震驚,再三勸李斌良三思而後行,然後慌忙退去。李斌良看著他的背影,心裏不知什麽滋味,這個人,說張華強不行,魏忠成不行,還說有事和他商議,可是,這樣的人能夠真正可以依靠信賴嗎?一聽到涉及嶽強發,就這副樣子。
韓心臣回來了,表情有些沉悶。李斌良理解他的心情:下了很大決心去傳喚馬鐵,卻撲了個空。韓心臣忍不住憤憤地說:“咱們是舍近求遠哪,如果不是嶽強發、宋國才他們,換了任何人,咱們都可以直接傳喚,哪用費這麽多事?”
可是,存在就是合理的,要想破案,隻能立足於碧山這種特殊的存在,二人一番研究後,還是沒想出更好的辦法。馬鐵隨嶽強發去北京了,派人去北京顯然不是上策,那就能寄望於抓到馬剛,從他的身上取得突破了。可是,又一時查不到馬剛在哪裏,也無處下手。兩個老刑偵研究一番後,終於想出了辦法。用韓心臣的話說,是“請君入甕”,也就是,故意放出風去,就說荊北監獄的馮軍強有所鬆動,可能會對警方交代真相,這樣,對手必然慌亂,馬剛就可能再去監獄會見馮軍強,到那時,可以將其一舉抓獲。當然,眼前的線索也不能放過,要對那個別墅區進一步深入調查,還有那個掛著假牌照的轎車,也要盯住不放。
說來說去,目前也隻有這幾個途徑開展偵破了。韓心臣正要離開,傳來小心的敲門聲,李斌良應了聲請進,想不到,進來的是武權,這和小心的敲門的做法似乎有些不符他的身份,李斌良有些意外,急忙迎上前,請武權坐下,問其為何來。武權說是了解一下對謝蕊被害案的偵破情況。李斌良和韓心臣交換一下目光,故意把門關好,反鎖,對武權說:“武書記,我正要向您匯報,現在可以確認,謝蕊被害和林希望的死都和宋總家的搶劫案有關。”
李斌良注意到,盡管武權竭力保持平靜,但是,臉上的赤紅卻陡然消退了很多,變得有些灰白,臉上的肌肉也抑製不住地抽搐了幾下。他說:“你為什麽這麽認為?”
“我正要向您匯報……”李斌良開始一項一項對武權說起,包括林希望的一些可疑表現,分析其可能在生前獲得過一筆不義之財,特別是林希望的夢話。然後說:“我和韓局都覺得,宋總家涉案的錢數,是不是有些出入?林希望是不是因此被害的?武書記,您當時是局長,我正想問問您,怎麽看這個情況。”
李斌良注意到,自己在講述時,武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對自己的發問隻能支吾說:“這……我當時沒直接指揮偵破,具體細節還真說不清楚。這可是大事,宋總是副部級幹部,可不能把沒根據的懷疑到處亂說,那你們負不起責任。”
“武書記,我沒有亂說,隻是向您匯報,征求您的意見。”
“我沒意見,不過,我覺得你們有點兒捕風捉影,怎麽單憑林希望的夢話,就做出這種推斷來呢?”
武權的話表麵上看也有理。是啊,哪有尋找破案線索,把夢話作為依據和線索的?李斌良不想爭論,而是改口問武權,對自己的下步偵破有什麽指示。武權嘴上說沒指示,卻又提醒他不要陷在這種判斷裏不能自拔,破案要從現場出發,從已有的證據和線索出發,多想些為什麽。然後把話題轉到韓心臣傳喚馬鐵的事情上,問這是怎麽回事。
李斌良把胡金生舉報馬鐵的事告訴了武權,並借機詢問:“武書記,你說,我剛剛上任,馬鐵為什麽指使胡金生聚眾鬧事,向我挑釁呢?他到底是什麽用心呢?你說,能不能也和林希望、謝蕊的案子有關?”
武權有點驚慌地說:“斌良,你可真能聯想,你說,這裏邊有什麽關聯?”
李斌良說:“我覺著,他是以此給我添亂,不讓我集中精力破案。”
“這我不敢苟同……說說你下步的打算吧?”
“嗯,省廳的槍支鑒定結果已經出來,謝蕊和林希望確實被同一支手槍殺害,這是重要線索,必須查下去。當然,我剛才說的,對宋總家的搶劫案錢數的懷疑還沒有證據,不能大張旗鼓重新調查,隻能從外圍入手,不過,我們已經得知,在逃的馬剛去荊北監獄會見過馮軍強,這很可疑。”
“馮軍強?”
“就是搶劫宋總家的兩名劫匪之一。武書記,你說,馬剛見他幹什麽?”
“這……我怎麽知道?”
“我已經接觸過馮軍強,他雖然不說實話,可是,我感覺,實際上心理已經鬆動,我堅信能打開他的嘴巴,掏出實情來。這就是我們下步工作的一個重點。您覺得合適嗎?”
武權說:“你是公安局局長,你自己看著辦吧。行了,我不打擾你們破案了,回去了!”
“武書記,慢走!”
武權離去後,李斌良關上門,和韓心臣對視,看來,武權肯定受到了驚動。韓心臣擔憂地說:“他回去以後,肯定會采取行動。”
李斌良有信心地說:“要的就是他行動,我倒要看看他們幹什麽。”
然而,李斌良卻沒有想到,武權會采取這樣的行動。
翌日晨,還沒有上班,李斌良的手機就急促響起,傳來武權的聲音:“斌良,趕緊集結警力,有警衛任務。”
警衛任務?李斌良正要問誰來了。武權已經說出來:“兵兵來了!”
“斌良,兵兵你都不知道是誰了嗎?”
“這……啊,想起來了……”李斌良是想起來了,兵兵不就是嶽強發辦公室一張照片中的那個年輕人嗎,他父親可是大領導人哪……
這……父親是大領導,難道他也享受同樣的待遇,他來碧山,警察就該警衛嗎?
武權做了補充:“還有譚書記、宋總,他們一起來了!”
啊,他們也來了,他們和兵兵一起來了,在這種時候,這又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