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隊伍駛到市公安局不遠處時,一輛急救車和一輛警車淒厲地叫著迎麵駛來。同時,李斌良接到韓心臣電話,魏忠成突然頭痛發作,摔倒在地,好像是腦出血發作,急救車正在將其送往醫院……

李斌良回到局內,走進走廊,身後又傳來急促而又慌亂的腳步聲:“李局長,我要坦白交代,我要檢舉他們……”

是霍未然。他隨著李斌良進入辦公室,把門一關就跪到地上:“李局長,我有罪,我有罪,我不該受他們威脅利誘,收下那筆錢……”於是,李斌良很快從霍未然口中聽清:宋國才家搶劫案發生後,他在魏忠成指揮下投入破案,並率刑偵支隊將馮軍強抓獲。清繳贓物時,他發現了八千多萬現金和兩億多元人民幣的存折銀行卡,深為震驚,可是魏忠成要他保密,之後,魏忠成把情況報告了武權,之後,武權指示,以一千一百多萬元結案,而宋國才為了表示感謝,一次性贈予他兩千萬元人民幣作為酬謝。

別的呢?

別的,霍未然支吾著說就不太清楚了,他分析,自己得了兩千萬,魏忠成最少得到四千萬,那武權就得五千萬元甚至上億。

那麽,武權為什麽要這樣做,隻是圖幾千萬或者上億元的好處嗎?

霍未然吞吞吐吐地說,錢隻是一個理由,關鍵是上邊有人發話。他分析,發話的人應該有古澤安,但是,更重要的是譚金玉,具體怎麽個情況,他也說不清楚。

李斌良立刻提審武權,武權嘴上說要坦白交代,可是,問到這個問題時卻支吾起來,好一會兒才說,是古澤安讓他這麽辦的,可是,又過了一會兒,又說,是譚金玉發了話。案發後,因涉及國企領導人宋國才巨額錢款來源不明,他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這時宋國才來到碧山,給了他五千萬元的存折,請他在案卷中做手腳,把金額降為一千一百萬。他本不想答應,害怕一旦敗露,自己會陷進去。可是宋國才卻告訴他,他已經找過省政法委書記兼紀檢委書記譚金玉,是譚金玉要他來找武權的。這時古澤安又打來電話,也要他這樣做,他就這樣做了。

那麽,張華強在這個案子中扮演什麽角色,他最初應該沒有涉案,為什麽也卷進來了?

聽到這個問題,武權支支吾吾,不想說出真情。這時林蔭打電話告訴李斌良,已經押到省看守所的張華強向省廳刑偵總隊做了交代:張華強雖然沒有直接參與此案,可是,他發現了蛛絲馬跡,並暗中探查,掌握了部分真相,在這種情況下,宋國才在煤礦並購中,多給了他兩個多億,他才答應保密。更嚴重的是,後來,真相麵臨暴露時,一夥人決定除掉林希望,武權提出,所有得到好處的人誰也不能躲清靜,所以,要張華強提供了槍支,也就是那支他從巡特警支隊獲得的仿“六四”式手槍和子彈,也就是這支手槍,殺害了林希望,後來又殺害了謝蕊,還射向李斌良。

那麽,林希望到底是怎麽回事呢?三人雖然不願意直接回答,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回避,最終還是吐露了真相,一切就像李斌良分析的那樣:林希望作為技術員,參與了現場勘查和贓物清繳,發現了巨額錢財,深為震驚。可是,武權、魏忠成和霍未然對他威逼利誘,宋國才拿出三百萬人民幣的存折塞給了他。在金錢的**和精神上的重壓下,他不得不在假的現場勘查和搜查筆錄上簽了字,卻因此陷入深重的壓力和精神折磨之中,最終忍耐不住,向人吐露了真相……

於是,林希望就這樣被殺害了。

那麽,林希望向誰吐露了真相導致被害?李斌良本以為是謝蕊,謝蕊又告訴了武權,導致林希望被害。然而,武權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是譚書記……不,是譚金玉。”

譚金玉?林希望向譚金玉吐露了真相?這……

“是譚金玉。林希望給省紀檢委寫了舉報信,直接寄給了譚金玉,以為他能處理。可是譚金玉接到信後,卻告訴了我們,讓我們一定處理好,我們這才……”

明白了,明白了……原來是這樣。這麽說,林希望是好樣的,是個好警察,他應該是烈士,應該受到表彰獎勵,應該是學習的榜樣啊,可惜……林希望,我的好兄弟呀,可惜,你認錯了人,可惜,我來晚了,你當時為什麽不找我呀……

李斌良的眼前浮現出林希望的遺像,浮現出那張年輕的麵龐,產生一種要流淚的感覺。

那麽,林希望是誰動手殺害的?是怎麽殺的?無論是武權、張華強還是霍未然,都搖頭說不知道,但是他們卻都說,是嶽強發來執行的這個任務,至於動手的是誰他們不知道,不過,估計馬鐵馬剛兄弟脫不了幹係。至於具體作案過程,他們更是一問三不知,但是李斌良根據掌握的情況指出,是謝蕊給林希望打的電話,把林希望從家中誘出殺害的,那麽,是誰指使謝蕊做出這種事?誰能……

武權聽到這話,徹底癱軟了。

當然是他,隻有他和謝蕊這種關係,才能指使動她。可是,他也交代,當時,他是欺騙了謝蕊,並沒有告訴謝蕊,有人要殺林希望,隻是說戲弄林希望一次,讓他對謝蕊徹底死了心。然而,林希望被害後,她一下子明白了她那個電話的後果,極為恐懼、內疚、痛苦,一度中斷了和武權的來往,但是,她既然已經落入他的手掌,他就不可能讓她脫離。最終,在她被陳青打動,想和他們徹底決裂時,遭到了和林希望同樣的下場……

王八蛋,王八蛋……

李斌良聽著這些,真想衝上前,對武權猛打一通,發泄仇恨,可是看他屁滾尿流的樣子,還是忍住了。這時,他提出了心中的疑團:那天晚上,嶽強發找自己赴宴,他中途接到電話離開一會兒,回來臉色異常是怎麽回事。武權隻好承認,他一直派人暗中盯著謝蕊,盯梢者看到了她和陳青在一起,報告了他,他既惱火又不安,才指使人開車撞了陳青。

李斌良又問武權,是誰殺害的謝蕊,武權說,自己托付了嶽強發,至於具體誰動的手,怎麽幹的,他也沒打聽。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那天夜裏,酒宴結束後,他知道她有了異心,並有可能暴露自己的罪行,因而決定殺害她,所以打電話約見謝蕊,謝蕊開始不想見他,他打了三次電話,她才不得不應約前往,走出小區,上了凶手的車,踏上了死亡之路。而凶手,肯定還是嶽強發的手下馬鐵馬剛之流,至於具體是誰,他沒有問過。

問題又來了,嶽強發和此案無關,他也不需要錢,為什麽積極主動地參與到此案中來呢?武權說,因為嶽強發在煤礦並購中,和宋國才做了大量交易,獲取了上百億的好處,如果宋國才進去,說出實情,他的下場肯定也不美妙,所以他積極出手,把案子擺平。說著說著,分頭審訊的三人不約而同罵起了嶽強發,罵起了宋國才,也罵起了譚金玉,說是他們害了他。武權和霍未然還爭先揭發:宋國才的錢太多了,藏在父親家中的,就有美金五百多萬、英鎊三百多萬、歐元一百多萬、人民幣一百多萬元,等等,金條珠寶無數,還有大量名人字畫、名貴飾品。而這些錢財珠寶,大部分被譚金玉拿走。武權說到最後,又罵起譚金玉,說就是他逼迫自己包庇宋國才的,他是個偽君子,假清官,實際比誰都貪。他還罵起古澤安,說就是他牽的線,讓自己結識了譚金玉,否則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同時揭發說,當年古澤安當上省公安廳副廳長,也是嶽強發找到譚金玉運作使然。可是霍未然和張華強卻又揭發說,後來武權接古澤安的班當上公安局局長,同樣是古澤安找譚金玉運作的結果。

聽到這些,李斌良又想起一個問題:馬剛和王壯刺殺自己,又是怎麽回事?

武權痛快地交代: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李斌良被免職後,他們本來沒想殺他,可是,當他和陳青駕車離開碧山後,他們意識到不妙,由古澤安出麵,動員沈靜勸李斌良不要再和他們鬥,實際上是打聽李斌良的態度。當知道李斌良決心和他們鬥到底並要向中央巡視組反映時,他們不得不做出決定,由嶽強發指使馬剛和剛剛刑滿出獄的王壯開車刺殺李斌良……

李斌良把審訊及相關情況向林蔭做了匯報,剩下的行動他就無法參與了,但是消息卻一個接一個地傳來:宋國才是在北京參加會議期間,被中紀委帶走的。據稱,辦案人員又在他別的住宅及場所,發現了大量現金、珠寶金條及存折銀行卡。至於古澤安,表現得更加荒唐,他居然跳了樓,可是沒有摔死,隻是摔斷了脊椎,送入醫院的途中,哭得像個孫子似的,嘴上不停地說自己有罪。

讓李斌良遺憾的是,嶽強發不是他親手抓獲的。因為事發前後,嶽強發一直住在北京,瘋狂地活動運作,想逃脫製裁,而且,還事先知道了風聲,采取了相應的行動,那就是逃跑。可是,行動還是晚了一步。李斌良在林蔭發給他的視頻中,目睹了林蔭帶人將嶽強發在北京機場抓獲的情景,視頻中,他被荷槍實彈的警察從機艙裏押解出來,手上還扣著手銬。而他的鐵杆保鏢——殺手馬鐵,也落入了法網。

至於譚金玉的情況,李斌良則是從中央電視台的新聞報道得知的,報道得非常簡單,隻說明荊原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紀檢委書記譚金玉,因嚴重違紀違法,被中紀委立案偵查。之後,這個人就從荊原消失了。不過,林蔭告訴李斌良,辦案人員在搜查時,從譚金玉的辦公室搜到了林希望寄給他的舉報信,還有他的那個三百萬元的存折。

天哪,怪不得哪裏也不見存折,原來他寄給了譚金玉。

林蔭從辦案人員那裏看到了林希望的信,並複印了一份,用郵箱發給了李斌良,於是,李斌良也看到了這封信。

敬愛和信賴的譚書記:

我是碧山市公安局的一名普通警察,現在,將一起涉案金額巨大的腐敗案舉報給您,希望您嚴肅查處……

在講述了具體案情後,林希望在信的結尾這樣寫道:

尊敬的譚書記,我是帶著美好的理想和希望報考警院,當上人民警察的,我想的是,能在自己的崗位上,以法律為武器,打擊犯罪,保護無辜,在貢獻社會和他人的同時,也能改善家庭生活,讓我辛勞的父母過得舒服一點兒。可是我萬沒想到,卻麵對著這樣的現實。一方麵,我改變家庭生活的願望很難實現,因為,靠我的父母辛勞,靠我努力工作,這微薄的收入,隻能勉強讓我們活下去,根本無法過上富裕體麵的生活,甚至,我一直相信的愛情,也因為金錢而離去。可是,另一方麵,卻是如此的腐敗,幾千萬、幾個億的金錢落到一兩個人手中。宋國才是國家公職人員,他怎麽會有這麽多錢?對,我聽說,我們林泉縣全縣的年財政收入還不到一億元,可是,宋國才一家就有幾億元。我還聽說,碧山市的煤老板嶽強發有幾十億甚至上百億元,他們一個人,是我們一個林泉縣多少年的財政收入啊。怎麽會這樣?我想,這也是我們家貧窮而無法改變的原因吧。譚書記,我聽說,你是個廉潔公正的好領導,我希望你能發揮自己的作用,打擊腐敗犯罪,給人們帶來希望……

李斌良看完信,百感交集,一方麵,對林希望的話產生強烈共鳴,另一方麵,也深切地感覺到,林希望,這是個多麽好的青年,多麽優秀的警察,有一顆多麽正直的心,可是,就因為這些,被他們無情地殺害了,希望徹底地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