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腸子溢流出來了。

再接著,就是肝脾心肺腎等。

總之,隨著撕裂聲不斷,肚腔內的五髒六腑俱都噗噗地砸落在了地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大量的血液四處噴濺一番,還在剩餘順著殘軀淅淅瀝瀝地往下淌。我的身軀一直叉開到脖頸處才停下了。

一個模糊得近乎飄渺的聲音傳入耳中:“你怎麽還沒死?”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氣息微弱地回應道:“我也不曉得,可能是死不了吧!”

沉默了一會兒,那聲音又傳過來:“如果我說自己現在後悔了,你會怎麽樣?”我不假思索地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你若知錯能返的話,我便會饒你一次。”

那聲音嘿嘿呀呀地笑了起來,有些沙啞,又說:“你的話沒法信,誰信了你的話,到最後都沒落得好下場。”我隻好緊閉著嘴巴,不再說話了。

依現在這幅情景看來,勝券在握的好像並非是我,而是由人家來決定局勢的。

逞口舌之能很無聊,所以我寧願保持緘默。

隨著時間一點兒一點兒地消逝去,我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血液快要流盡了。

這個時候,天氣突然陰了起來,毫無預兆的,大量烏雲瞬時匯聚到一起,低沉流動著的壓頂襲來,閃電雷鳴不斷地釋放出,整個天地間迅速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爆起一陣轟隆隆的悶響,一張浩瀚無比的蒼白巨臉漸漸地浮現在了空中,神情異常嚴峻,一雙極其深邃的黝黑眸子中有幾道赤色電光躥遊不止,正在冰冰冷冷地俯視著下方。

原來是薑神明在賣弄,又開始冷眼視察人間,這是他一貫的做法。

普通人的眼睛是根本瞧不見這張巨大臉孔的,他們隻能感受到這天氣的不正常。

有兩顆碩大的晶瑩淚珠從薑神明的眼睛裏緩緩流出來,順著麵頰慢慢地滑著,滴落了下來,有一顆掉在我的臉上,猶如被人當頭澆了老大一盆水。另一顆在半途中兀然炸開,化成了一場雨。

嗤啦一聲。我的軀體到底是被透明鬼給完全撕開了,分為兩半截,創口整齊,部分勻稱,就好像是讓一位醫術精湛的外科醫生操把鋒利的手術刀,根據提前畫好的分割線,刻意將我的身體從中間劃分開似的。

同時,我也終於看見了透明鬼的真麵目,是因為眼睛被薑神明的淚水給浸潤過的緣故。

隻見透明鬼的身體也是呈一分為二的狀態,是自中間豎著分開的,兩塊半截軀體各站在一旁,每隻手裏正攥著我的腳踝。

不過,這兩塊半截軀體好像不是來自同一個人的,因為有一半看起來是男的,另一半看起來則是女的。

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我還以為是個兒童形狀。這看起來已經成年了。

它的手鬆開了我的腳踝,兩塊半截軀體開始朝一塊靠攏了,逐漸組合成一具完整的軀體,但給人感覺非常別扭,一副不男不女的模樣。然後它就裂開嘴笑了,說道:“二桃,想必現在已經能看見我了!”

“是呀!”我的一半軀體站起來,點了點頭。

“但是晚了,我不會讓你再完整地愈合。”說著,它伸出手往前虛空一抓。

嗖!我那塊落在地上跳動不止的心髒兀自飛起來,衝到了它的掌中,“你就做一個無心人,可好?”手上猛然一用力,將心髒給捏碎了。

見狀,我愣怔住了,沒想到它會這樣做。

冷哼一聲,它倏地轉過身,像箭一般斜著疾射到了高空,於眨眼間消失在了遠方天際中。

它把我破碎的心髒給捎走了。

雨漸漸地停了,薑神明還在俯視著大地上的一切。

手顫抖著找到煙盒,拔出一根叼在嘴角上,咳嗽了一下,我挑眉喝道:“起來,別懶!”另一半軀體頓時應聲站立起來,慢騰騰地摸出打火機,啪!摁出火苗,湊過來把煙給我點著了。

接下來,我的右半截軀體坐在太師椅上抽煙,左半截去重新燒鍋做飯。

又是下了一鍋清水麵條。

目前,隻有麵條可以吃。

待麵條熟了後,左半截軀體盛上碗,上麵擱上筷子和蔥杆,給我端了過來。右手拿筷子,撈了一些麵條吃進嘴裏,左手抓著蔥杆子杵過來,喀哧咬一大口,混合著麵條嚼了嚼,咕咚咽掉了。

可是沒有了胃,碎麵條從敞開的腹腔中灑落了出來。

“我靠,這樣吃個啥勁?”我憤怒了,揚起右手將筷子扔掉,左手把碗給舉起摔破,閉上眼睛,口中念出一串子咒語,地上零散一片的內髒紛紛離起躥起,鑽進肚腹中,兩塊半截子身軀並在一起合體了。

就是缺少了一顆心髒。

雨又下起來,越來越大,嘩嘩地下個不停,儼然成了一場暴雨。

仰起頭望著天空中懸浮的那張巨臉,我高聲叱道:“閑的沒事幹了是不,下這場破雨幹啥?把我的血液都給衝跑了!”

“唉!”一聲重重的歎息。

雨過天晴,太陽出來了,金色光芒照耀四方。

不過,已接近黃昏。

家裏的房屋已塌完,我躺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

安靜地在院子裏度過了一個晚上。

到了第二天,我決定去一場城裏。

因為崔和尚今天要被槍斃了,我被作為他的家屬讓警察給通知過了。

但我並沒有準備棺材。不是認為崔和尚不需要,而是我現在根本就買不起棺材。

槍斃人的地方是城南郊外的一處長滿荒草的大堤上。

現場聚集了好多人,來自四麵八方,都稀得看看這槍斃犯人的一幕。

一輛綠色的卡車駛過來了,上麵押著幾十個犯人,摘了罩子後,基本上都是光頭,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崔和尚,因為他麵容已毀,醜陋得像一隻妖怪,紮人堆裏格外醒目。他也發現了我,咧動下嘴唇笑了笑,比哭還要難看。

行刑之前,把他們的褲腿都紮結實了,免得大便流出來。

砰砰......一排子槍響。

跪著的犯人們都歪倒了下來。

下麵,該家屬上場清理了。別人都是抬著棺材來的,隻有我拿了一隻大麻袋。崔和尚躺在血泊裏一動不動,白色腦漿迸濺到光頭上,暗色血液從腦門上的槍洞裏汩汩地流淌,一雙眼睛凸瞪圓滾,仿佛是死得不瞑目。

見他這般樣子,我心裏不禁湧出一股濃濃的悲傷,鼻子也有些酸楚,默默地走過去,蹲下身來,慢慢地從包袱裏掏出尖錐子,咬緊牙關,抿尖嘴巴,往他的人中上猛刺了一下子。他的身子明顯**了一下子。

看來是沒死透,這家夥是在裝。我舉起手大喝道:“請求補槍!”

一挎著黑色機槍的警察急衝過來問我咋了。我指著地上的崔和尚說,剛才他動彈了一下。

警察不相信,臉上帶著惱怒說,腦漿都出來了,咋還能活。我說是真的還在活著。警察搖搖頭,說啥也不相信,並且用看神經病的眼光在瞧我。

“好吧,見證奇跡的時候來了!”我從包袱裏掏出一根蘿卜粗細的炮仗,掰開崔和尚的嘴巴塞了進去。

啪,我嚴肅著麵孔,摁著了打火機。

所有人都在看著,躲得遠遠的,甚至有膽小者用倆手捂上了耳朵。

崔和尚瞪得像死魚般的眼珠子裏充滿了仇恨,定定地看著我,仍然保持著身體一動不動。

“你幹啥,要虐屍麽?”警察喝問,但並沒有阻攔我,而是往後退了些。

很明顯,生活太過於枯燥,他們也想看一場好戲。

嗤嗤.....

細長的炮撚子被點燃了。

嘭一聲巨響。崔和尚的嘴巴裏冒著煙,一些牙齒不見了。

但他還是沒有“醒”過來,沒出現絲毫反應。

可我堅信,他一直是醒著的。

這家夥太能裝,簡直比我還能裝。

一定要挑戰我麽?

“好好把人埋了吧,別瞎折騰了,跟你有多大仇多大怨啊!人都死了,放下吧!”警察勸我道,便要離去。我攔住他們,不讓走,懇求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不能光看你在這鼓搗個死人吧!”警察不滿地埋怨道。始終架不住我的軟磨硬泡,便答應再留下觀看一會兒。

這回我打算從小細節入手,拔了一根枯草,擇去分叉留主杆,探進崔和尚的鼻孔裏不停地搓撚了起來。

“啊......切!”崔和尚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眾人皆驚,狂呼不已。警察慌忙將他給包圍了起來,舉槍瞄準。

“二桃,你他媽犯啥神經病?”崔和尚蹭地從地上爬起來,揪住我的衣襟,怒聲質問道,目眥盡裂,一副恨不得要把我吃了的樣子。我沒有說話,隻是微笑著看他。

“滾!”崔和尚重重一拳捶在我的臉上,把我給打飛出去二三十米遠。

砰砰......槍響了。

子彈撞在崔和尚身上,發出清脆聲音,濺出了一片火星子,好像這崔和尚的身體是由鋼鐵鑄成的。

“哈哈......弱小的人類,都去死吧!”崔和尚突然仰天咆哮起來,但見雙目一瞠,對著其中一位警察張口猛然一吸,立時發出刺耳的嘯聲,空中頓時出現一股肉眼可見的氣流卷著那位警察來到了崔和尚的麵前。

崔和尚伸手扼住他的脖子,輕輕一個撥弄,哢嚓一聲,將頸椎給其扭斷了,令對方登時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