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下午的上班點，石秀英正在擦拭照相機，王琴從她背後竄過來，一把捂住她的眼睛。

“猜我是誰？”

“王琴。”石秀英嘴角的弧線，極其好看。

“沒意思，一下就猜到了。”王琴放開手，坐在她旁邊，看她忙活。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和我四妹能捂我眼睛，誰還敢這麽幹？”

石秀英這輩子，生活在礦區大院裏，沒上幾年學，除了王琴沒別的朋友。這道“猜猜我是誰”的題，不要太簡單。

“你呀，一天一點幽默感都沒有。”王琴把單位的文件拿給她看，“給你謀了個福利。”

石秀英小心翼翼地將相機放在一旁，擦幹淨手，才仔細閱讀起這個文件來。

“你們廠要設先進人物啦？”

“那可不。我聽說，第一批就十個人。以後說不定每年都有。”王琴眉眼裏都帶著一股子傲嬌。

她拍著胸脯，拿起石秀英桌上的杯子，接自來水喝。

“那你能不能評上？這麽能幹。”石秀英對王琴一直以來都是挺佩服的，打心裏覺得在這礦區，女孩子裏沒人能比得上她。

“那誰知道，反正啊。活兒我給你了，至於怎麽跟林朝陽說，就是你的事了。”王琴笑得很張揚。

石秀英眯起眼睛，嘿嘿一笑，“知道啦！知道啦！”

“那我先回去了，晚了老媽又該催我了。”

石秀英從口袋裏摸出一把幹炒瓜子，塞給她。

林朝陽這個人是個很好交流的人，平日裏除了照相館和愛人之間的事，不愛打探別人的八卦。

唯獨讓他能有更多精力給出去的，就隻有一個攝影人的交流。

有時候，每新添一個鏡頭，在店鋪裏遇到個同行，那話題就來了。

石秀英總覺得他就是太寂寞了，除了愛人，寂寞於同行太少，共鳴太少，以至於學習成本太高了。

不過，眼下，石城已經有四個礦區了，生意倒是頂好。

當石秀英把印刷廠要拍先進工作照的事告訴他時，他第一反應不是能賺多少錢，而是“咱這個小屋可站不下十個人，得排隊！”

石秀英和師母都樂了，“人廠長讓去印刷廠裏拍。”

“啊？”林朝陽有點愣了，對於他來說，照相機可寶貝著呢，拿到廠裏去，還得專門有人看著才行。

“你以為人家是拍人呐，那不得是人和工廠一起拍。”丁梅都懶得解釋。

還是師母明智，一下子就看透了廠長的用意。

“那店裏可怎麽辦？”林朝陽思量了一下，把備用照相機給了石秀英。

“秀英去吧。正常拍完就行。”

“哎，得嘞。”石秀英就等著他這句話呢。

那一天，天格外地藍，太陽高高的，巍峨的賀蘭山遮不住太陽的一絲光暈。

石秀英忍不住悄悄拍下了這天空，要知道，從她摸到師父的這台相機，就隻拍過人。

隻是這天空、這藍山實在是太吸引人了。她暗暗下定決心，要出錢，把膠卷的錢補回來。

人還沒有到印刷廠，王琴就已經候在了大門口，大老遠就給石秀英招手。

“這兒，這兒。”

石秀英快跑了兩步，跟著她進了廠。

第一次進入印刷廠，石秀英有意觀察周圍的環境。

同樣是礦區，但是印刷廠就幹淨很多，地麵已經是紅磚的了，有的主幹道還上了水泥。

一些大型的機器，擺放在廠房內，小院裏中間有一個標誌性建築物。上麵一個人，下麵一個人，也看不出是個什麽造型。

石秀英用相機取景器看了看，沒舍得按下拍攝鍵。

王琴看出了她的心思，上手幫她按，“怕啥！不就是費一張膠卷，我給你出！”

說完，兩人就哈哈一笑。

“這是我們廠長找人定製的，好像是寓意騰飛，反正咱也看不懂。”

王琴畢竟是讀書多，見多識廣，什麽東西都能分析得頭頭是道。

“上麵那個人不會掉下來嗎？”石秀英特意仔細觀察了一下，兩個人像之間，似乎隻有手掌處有接觸，怎麽會掉不下來呢？

“可能有什麽秘訣吧！我們別研究這個銅像了，去車間。”王琴一直知道石秀英是個有野心的人，早就想讓她進廠觀察了，奈何沒有機會。

這次，她可巴不得把廠裏的整個製作過程都給她介紹完。

第一位是專門排字的楊光楊師傅。

戴著白帽子的楊光穿著一身藍色工作服，正在幹活，聽見王琴的聲音，一回頭看見石秀英手裏的照相機，立刻起身跟她打招呼。

楊光戴著帽子，石秀英還沒有看仔細，正麵一瞧，才發現是個大美人。

“竟然是女工人。”石秀英忍不住感歎，話音落下，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您好。”楊光跟石秀英握手，身姿板正，顯然是一名軍人。

“您好，我給您拍照。”

印刷廠裏環境幹淨，讓人很舒服。女工人更是不止王琴一個人，石秀英第一次感覺到身為女性的驕傲感。

女性也可以很厲害，好勵誌，讓人佩服。

楊光一點也不緊張，大大方方站在自己工作的地方，讓石秀英幫她拍下了一張黑白照片。

幾分鍾後，楊光跟兩人說完話，又開始繼續忙碌工作了。

王琴帶著她繼續去其他車間拍照，一連拍了四五個人後，石秀英有點累了。

王琴則逗她，抓著兩隻手，扮成小貓一樣嚇唬石秀英，正好讓她拍下了照片。

“呀！”看著又減少的一次膠卷數字，石秀英傻眼了。

“還有五個人，但是隻剩下三張膠圈了怎麽辦。”

石秀英有點自責，不在於和王琴的玩鬧，單純是覺得第一次外出拍照，竟然沒有做足了準備。

“怕啥，我的那張不是已經有了嘛。等下，先幫王明、趙曉卉和陳建設拍照，差一位，明天再拍也來得及。”王琴總是能幫石秀英想出很多有效的辦法，仿佛對於她來說，什麽事都不是難事。

叮鈴鈴，工廠裏的下班鈴聲響了，石秀英馬上拉著石秀英往下一個先進個人所在的車間跑。

奔跑中，搖擺的烏黑長發，也像是肆意舞動的青春，充滿歡聲笑語。

太陽下山很快，剛剛車間裏還是一片光明，眨眼就隻剩下窗口的一束光照。

顧一程正在整理工具和紙張，雖然是男士，但是動作麻利的同時，又極具溫柔。

石秀英隻是單純地指了指他的背影，小聲問王琴是他嗎？

得到王琴肯定答複後，石秀英勇敢地大聲喊了一句：“顧師父！”

顧一程聽見聲音，一轉頭看向大門口，石秀英抓拍到了落日下，進行收尾工作的顧師傅的形象。

石秀英不懂構圖，唯一曉得的隻有橫平豎直，方格的玻璃窗，讓她覺得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