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9 小姐弟
康乾五年，初夏。
五月十二，成婚兩年的怡寧公主懷胎十月，終於要瓜熟蒂落了。
鳳舞聽到消息，立即就要趕過去了。畢竟怡寧沒有生母，與其他幾位嬸娘也不親近，鳳舞雖然大不了她幾歲，但到底是長輩，是名醫，又生過孩子，兩人還有不少共同語言，平日裏相處更像朋友姐妹一般，怡寧心裏很信耐她。
杜嘉瑾早就跟鳳舞說過，說怡寧生產的時候若有她在身邊，應該會安心一些。其實哪裏用大哥交代，鳳舞本來就打算怡寧生產的時候，她要親自過去守著的。
可是，今年五歲的無雙聽說娘親要去看怡寧姐姐，鬧著也要去。而不到兩歲的雙胞胎阿元和鬧鬧向來唯姐姐馬首是瞻，聽說姐姐要去，他們也要去。
鳳舞哄道：“怡寧姐姐要生小寶寶了，娘親先過去看看。等怡寧姐姐把小寶寶生下來，你們再跟爹爹一起過來好不好？”
無雙搖頭：“不嘛！無雙要跟娘親一起去！”
阿元和鬧鬧便跟著叫：“一起去！一起去！”
阿元和鬧鬧也是非常聰明的孩子，但很顯然他們兄弟兩個的語言天賦遠遠趕不上姐姐無雙。無雙像他們這麽大的時候，說話時條理清晰，已經能與一般三四歲的孩子相比了。而他們兄弟兩個，最多隻能算聰明孩子的正常水平。
而經過鳳舞測試，阿元和鬧鬧都沒能遺傳到鳳舞的天賦，倒是讓鳳舞鬆了一口氣。她一直覺得，孩子隻要健康就好，太過與眾不同未必就是好事。
鳳舞耐心地對無雙解釋道：“怡寧姐姐生孩子，是非常辛苦、非常危險的事情。娘親是大夫，要陪著怡寧姐姐，可是你們什麽都不懂，去了隻能添亂。無雙最懂事了，等會兒跟爹爹一起去好不好？”
無雙眨了眨眼睛，想起娘親懷孕大肚肚，然後生弟弟的事情，心中反而更加好奇起來。娘親到底是怎麽把弟弟生出來的呢？為什麽別人一次生一個，娘親卻一次就生了兩個弟弟呢？唔，她的娘親最厲害了！
“娘親，無雙乖，無雙帶著弟弟在怡寧姐姐家的花園裏玩兒，不給娘親添亂。”
瞧這話說得，多麽懂事，多麽體貼啊！不到五歲的無雙，這聰明勁已經跟一般六七歲的孩子差不多了。
阿元和鬧鬧立即道：“跟姐姐玩兒，不添亂！”
“無雙要說到做到，到了怡寧姐姐家裏，帶著弟弟一起玩兒，娘親是沒有時間陪你們的。明白嗎？”看著這三張充滿了期盼的小臉，鳳舞實在不忍心讓他們失望，再次與無雙確定以後才答應帶著他們一起去。
怡寧出嫁的時候，皇帝將從前的敬王府賜給了她。那原本就是給她們母女修建的，裏麵有很多怡寧和已故皇後的舊物，賜給怡寧自然是最恰當的。不過，外麵敬王府的牌匾早就摘了下來，換成了“翰林齊府”的牌匾。不用說，這自然也是皇帝禦筆。
齊鳴宇已經將寡母薑氏接了過來，因為不是公主府，母親和公主就是婆媳而不是君臣。為此，他非常感激皇上這份心意。而對於怡寧公主來說，身為當今聖上唯一的女兒，自然也不用擔心有人會欺負她。
齊鳴宇婚前就喜歡怡寧，婚後夫妻二人非常恩愛。而對於齊鳴宇的母親薑氏來說，兒子娶了公主還能出仕，眼看前途無量，誰不羨慕？這全仗皇帝開恩，她自然也是感恩的。於是，母慈媳孝，一家人過得非常幸福。
齊鳴宇的父親出身北方世家大族，但他自己不過是個小官。因為是小兒子，一直為母親溺愛，成年後房裏人就不少，後來當了個小官吏，別的沒學會，卻是將世家大族的風流陣仗學了個十足十。所以，薑氏嫁進齊家真沒過過幾天舒心日子。在有了齊鳴宇之後，她就自清去別院養病，眼不見心不煩，不過她將兒子也帶去了。
後來齊父因酒色過度虧了身體，一場風寒就要了命去，老夫人震怒，將齊父的那些小妾通房全都賣了，十幾個庶出的子女也一股腦全打發去了莊子上，不過養著餓不死罷了。
齊鳴宇從小得母親精心教導，聰明好學，一路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都很順利，最後更是娶了公主，還能進翰林院，在齊家年輕一代中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老族長甚至有意讓他以後接任族長之位。有公主在，齊家必然會更加輝煌。
齊鳴宇有不少庶出的弟妹，不過他即便在娶了怡寧公主以後也沒有要將弟弟妹妹們接到恒京親自照管的意思。他從小就沒有得到過父愛，對那些弟弟妹妹的父母他心裏隻有恨，沒有半點愛，所以別指望他替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養子女。
曾有禦史彈劾齊鳴宇不悌弟妹，皇帝直言不諱地反問道：“愛卿就見不得朕的怡寧過幾天舒心日子麽？齊鳴宇那些庶出的弟妹可曾因為沒人養活被活活餓死？既然他們已然衣食無憂了，愛卿還想為他們求什麽？難不成朕貼補自家女婿，還要貼補他全家老少不成？”
皇帝此言一出，舉朝嘩然。他們這位孝敬父母、友愛弟妹的皇上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然而，不等大臣們指責，皇帝又繼續說道：“朕以為，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作為一個男人，應該有身為父親、丈夫、兒子的責任感。朕以為，一個已經成年的人，一個於國於民有益之人，也應當自立自強，以求報效家族和國家朝廷，而不是賴著家族長輩兄長，自己無所事事，不事生產。駙馬的弟妹既然有族中照顧，既然能衣食無憂地平安長大，又何須駙馬和公主來照顧？怡寧的富貴尊崇是朕給的，駙馬有今日，是他自己多年苦學所得，他的弟妹有什麽資格有什麽理由來分享？”
朝中大臣們聽了皇帝這一番話，又不由沉思起來。
這個時代的禮製就是這樣的，長兄如父，父親不在了，做兄長的自然應該代替父親，成為家裏的頂梁柱，自然應該照顧年幼的弟妹。這本身並沒有什麽錯，古往今來，這樣的事情到處都是。但若是齊鳴宇這樣的情況卻又有些不同，估計換了誰心裏都會不樂意的。
隻是，再怎麽不樂意，也沒人敢提出來，不過是想方設法地消極抵抗罷了。而像皇上這樣質疑，卻太過大膽了。不過，鑒於皇上在家事上向來強勢，禦史還是很有眼色地沒有繼續糾結此事，而其他臣子也決定忽視此事。或許皇上隻是護短罷了！他們的皇上已經做得很好了，很多時候都透著仙氣兒，難得有一分人之常情，他們也應該寬容一些。
沒人知道，這些話其實是怡寧和鳳舞商議要不要將齊鳴宇那些庶出弟妹接到京中來的時候，鳳舞隨口說的。鳳舞對齊鳴宇的父親極其不屑，甚至還說了其他難聽的話。杜嘉瑾以前就知道鳳舞的想法異於常人，聽了鳳舞的話，他一開始是震驚，但細細一想，卻又深以為然。
杜嘉瑾也覺得，一個人要成長，適當的自立是很有必要的。過多的溺愛隻會滋生出更多不事生產的蛀蟲而已。
而齊母薑氏更是被鳳舞的話驚得不行，自然不會讓兒子收侍妾通房讓公主不快。聽說睿親王府中連個侍妾都沒有的，甚至就是皇上在皇後過世以後身邊都沒收人。據說就是現在宮裏幾位嬪妃，也是朝中大臣們逼著他納的，皇上根本就不怎麽召幸，完全就是個擺設。連皇上和王爺都能隻守著一個人女人過，別的男人為什麽就不行？她的兒子自然也可以！
所以，這才有了怡寧幸福的小日子。
現在，鳳舞到的時候，薑氏和接生的穩婆都已經在產房了。
齊鳴宇不能進產房，鳳舞便把三個孩子托付給他，讓他帶著孩子去花園裏玩兒去。
鳳舞也是一片好心，擔心齊鳴宇在產房外麵擔心著急卻於事無補，還不如讓他分分心帶孩子玩兒去。可惜她錯誤估計了齊鳴宇對怡寧公主的感情。
不說別的，如果是她生孩的時候，讓杜嘉麟去帶孩子玩兒，他能安心地去嗎？
齊鳴宇不好直接反駁睿親王妃的話，畢竟鳳舞還是怡寧的九嬸娘，是長輩。可是讓他這個時候帶小姨子小舅子去玩兒，他也做不到。於是他招招手，叫了自己的一個親隨過來，讓他陪著無雙公主和兩位小王子去花園裏玩兒。
無雙和怡寧很熟悉，但和這位姐夫可就不怎麽熟悉了。對他是不是親自陪著她玩兒，她是一點都不介意的。所以，她帶著弟弟歡歡喜喜地就跟著這個叫長風的少年去花園了。
長風看起來十六七的樣子，麵色微微有些黑，但牙齒很白，笑容很燦爛。無雙察覺到長風對自己似乎很關注，但並沒有感受到他對自己和弟弟有惡意，所以並不在意。她想，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公主，不熟悉的人見了她好奇那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無雙很熟練地帶著弟弟用糕點屑引小螞蟻出來，又讓長風給他們在花園裏捉了一條手指粗的大青蟲來，看螞蟻和大青蟲搏鬥，最後齊心合力將大青蟲搬回家去。
一邊看無雙還不忘教育兩個弟弟。
“阿元，鬧鬧，你們看，這就是娘親說的蟻多咬死象。螞蟻看起來很小，大青蟲比它們大多了，但是它們齊心合力，就能咬死比自己大得多的大青蟲。”
阿元和鬧鬧聽得不住點頭。姐姐知道得真多啊！娘親到底給姐姐講了多少故事？為什麽那麽多故事他們都沒聽過？
隨著大青蟲的掙紮越來越微弱，螞蟻越來越多，無雙又繼續講道：“你們看，大青蟲被螞蟻捉住了。螞蟻雖然小，但隻要聯合起來，就能將比自己重得多的大青蟲抬回家去，這告訴了我們什麽道理？”
鬧鬧想了想，大聲道：“大的，也不怕！”意思是比自己強大的也不用怕，這其實已經反應出他膽大的性格。
阿元想了想說：“要團結。螞蟻團結。大青蟲隻有一個。”
無雙學著母親裝出一副欣慰地樣子，點頭道：“鬧鬧和阿元都好聰明！你們說得對，麵對比我們強大的人我們也不用怕，隻要我們團結起來，就能打敗他！你們以後有事一定要告訴姐姐，姐姐給你們幫忙！”
阿元和鬧鬧齊齊點頭。
等螞蟻將大青蟲拖到洞口，發現大青蟲太大了，搬不進去，無雙又問：“阿元，鬧鬧，你們說小螞蟻會怎麽辦呢？”
這回兄弟兩個很快便齊聲回答：
“一點一點搬！”
“咬碎了搬！”
無雙滿意地點頭，又總結道：“對！你們都很聰明！對於我們一口吃不下的東西，可以慢慢來，一口一口慢慢吃……”
鬧鬧忽然指著一旁的大樹說道：“鬧鬧現在不行，以後一定行！”
阿元也跟著點頭道：“姐姐可以，阿元也可以！”
原來，鬧鬧和阿元早就想像姐姐那樣利落地爬樹了，可是畢竟還太小了，連棵小樹都爬不上去。他們這是從螞蟻身上得到了勇氣和信心，相信自己長大一點一定能學會爬樹的。
無雙一聽就起了心思。
“不如我們再去試試！我們找棵好爬的樹好了……就找棵桑樹吧！現在桑樹上有桑椹，坐在樹上吃桑椹最有意思了！”
阿元和鬧鬧一聽，便不由羨慕得直流口水。
“長風，哪裏有桑樹，帶我們去！”無雙直接問一邊的長風。
長風正要帶她們去，不想跟來的幾位嬤嬤卻上來攔阻道：“公主，王妃交代了，她不在的時候，不準您爬樹。兩位小王子還小呢，更不能爬樹。”
無雙鬱悶地嘟著小嘴，知道既然娘親有交代，他們就不用妄想了。
另一位嬤嬤見公主不高興了，便引開話題道：“公主和小王子都餓了吧？我們先去喝水吃點心好不好？聽說齊府的點心很好吃的……”
無雙其實也有些渴了，便無奈地點頭，帶著弟弟跟著嬤嬤過去洗臉擦手，喝水吃糕點。無雙問了人，知道怡寧姐姐還沒把小寶寶生下來，三個孩子便又商量起接下來怎麽玩兒。
阿元的嬤嬤建議道：“公主，不如先睡一會兒？兩位小王子每天都要午睡的。王妃說了，要睡得好才能長得快的。”
無雙眼珠子咕嚕嚕一轉，掃了兩個弟弟一眼。弟弟們眼睛裏的神采跟她小時候一樣，她都不用想，隻用感覺都知道弟弟一點都不想睡覺。
“好吧，我們睡一會兒。等我們睡醒了，怡寧姐姐應該就把小寶寶生出來了吧。”
阿元和鬧鬧立即點頭道：
“聽姐姐的！”
“一起睡！”
聽到無雙公主點頭答應，幾位嬤嬤都不禁暗自鬆了口氣。
“公主大了，越來越懂事了！”
“可不是嘛！公主真是個好姐姐，越來越會照顧弟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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