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峽關果不負天下第一關的美譽,雄偉壯闊,抬頭仰視,仿佛登臨便能伸手摘雲。寧夏在關前大大的感慨。
“土包子!”烈簡短地做出了評語。惹得寧夏回瞪了他一眼。
烈揚鞭先行進關,流夕在關前一把拉住寧夏的手腕,問她:“你真的決定了?”
寧夏直視他透露出憂心的雙眼,輕笑道:“我的運氣一向不錯,賭不輸。萬一要是輸了,麻煩你幫我收個屍吧,記得要用火燒成灰,別讓屍體腐爛了給人家瞧見!”
流夕無奈地促著眉,任憑她在他麵前肆意地歡笑,百媚千嬌。
“寧夏。”他在她背後喊住她。
“什麽?”她勒住馬,但這次沒有回過頭。
流夕想了想,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但一下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救烈將軍的時候,我打賭輸給你了,所以如果有必要,我定……為你……”
寧夏回頭,青絲隨著關口的大風飛揚起來,藍天豔陽之下,她的笑容明媚得仿佛要被這光融化進去。
風很大,他的話她應該是沒聽見。
她隻一笑,揚鞭飛奔進關。
他原本想說的是:所以如果有必要,我定為你赴湯蹈火。
流夕恍惚了一下,才發現這是一句怎樣的話!這話,聽著,就像是誓言。
但胸口卻豁然開朗了。
進了關,龍沫九一見烈,激動地上前抱住他,上下仔細觀察他有沒有少條胳膊少塊肉。
寧夏在後麵哈哈笑,說:“龍將軍,烈將軍完好無損地回來啦!”
龍沫九本沒注意到她,這下一見她,臉色馬上沉下來。他對身邊的副將使了個眼色,周圍的將士立即把她抓了起來。
也算在意料之中,寧夏沒有掙紮,隻是看著龍沫九,問:“龍將軍?”
龍沫九無奈地搖搖頭,說:“這是王的命令。”
“王的命令?”寧夏雙眉微皺,已經驚動到阿木圖了?也是,烈被肖淩抓了,阿木圖肯定會徹查。
“王說,如果見著鍾寧夏,立刻帶去都靈城。”龍沫九轉頭向副將,手一揮,副將於是領命而去。
“九哥……”烈問,“因為莫淩霄的事?”
龍沫九不置可否地笑笑。
流夕沉著臉,一手緊緊握住腰際的配劍,烈不動聲色地繞去他旁邊,猛地扣住他的脈門,輕笑道:“沒事的,既然要帶去都靈城,就一定不會殺他。”
流夕轉頭盯著他。
烈笑,“無論如何是他救了我,不到萬不得已,我一定保住他。”
停戰本來是為了漢統二王子和烈,現在既然二王子逃了,烈也回來了,就沒有再要停戰的必要了。交換俘虜很快談妥,寧夏被帶回都靈城時,龍沫九準備開戰。
都靈城中的一間宅院,離皇宮很近,寧夏就被軟禁在此。但是來都靈城已經三天,寧夏始終沒有見到阿木圖,除了不能走出宅院大門外,她吃好穿好,該幹嗎幹嗎。那麽長時間的勞累奔波,早已讓她疲憊不堪,從漢統回來的路上若不是流夕的細心照料,她或許連傷都好不了。
午後,寧夏把躺椅拖到院子門口,太陽斜斜地照進來,連冰冷的大理石地板都顯得不那麽冷了。寧夏裹了條毯子躺上去,眯起眼睡著了。北方的春天總是來得比較晚,卻不影響太陽的溫度,暖暖地,好像一個人的擁抱……
阿木圖進門的時候是拉起臉的,想象過一千次要如何質問她,不料看到的竟是寧夏的睡臉,失笑。
這個寧靜溫暖的午後,滿院的陽光和草香,一張安靜熟睡的臉,像貓一樣倦縮成一團。臉上不禁揚起了微笑,心情意外平靜下來,那些紛繁的事都暫且放下的,享受這一刻的安寧祥和。
阿木圖拉過一條毯子鋪地上,靠在她的躺椅邊,翻著手中的書卷,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嘴揚不自覺地揚起,眼裏的溫柔,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漸漸困了,他便倒頭睡去,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能睡個安穩覺了。
還有太陽曬在身上,真的很暖很暖……
寧夏醒來的時候太陽還未西沉,霞光把天空渲染出一片炫紅。她打了個哈欠,忽然發現自己腳邊躺著一個人,仔細一看,竟然是阿木圖!
不由嚇了一跳,堂堂契沙王竟縮在她腳邊睡著了,這算不算一大罪過?這也算應證了一句話:鍾寧夏啊,你這個惹禍精果然有一百條命都不夠死的!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阿木圖的睡容,與平時威嚴的氣勢完全不同,竟是一副全然沒有防備的樣子。
忽然想起以前偷聽到母後跟父王說的話。母後說:“這個夏寧啊,鬧騰的時候我狠不得掐死她!但她一睡著了,我就覺得,她怎麽能這樣可愛!這小手小腳,每一塊皮膚都是我心上的肉啊。”
那天晚上她是裝睡的,因為約好了要跟雷若月和川寧去夜探後院地下室……
想到這裏笑容有些僵硬,她似乎可憐得隻剩下回憶了。
寧夏把毯子輕輕蓋在阿木圖身上,躡手躡腳走開,然後把廚房的侍女支開,開始忙碌起來。
討好契沙王,有時候也是件很必要的事,這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阿木圖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他伸了個懶腰,最近忙得根本沒睡好,才使得這個下午睡得特別沉,連她起身為他蓋了毛毯都沒發現。
阿木圖看著手上的毛毯,有些失神。已經多久沒人為他蓋過毯子了?很久很久了吧,久到他母親還在世的時候。
心中某塊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一時間,竟有些失措。
一陣食物的香味傳來,他站起身,向外堂走去。
寧夏正在擺碗筷,見他來了,親密地上前把他拉過去坐下,笑著說:“嚐嚐我的手藝。”
阿木圖有點發怔,她的表現一點沒有被關押的自覺,即便熟識了十幾年的洛平川或烈,與他相處時的語氣行為也沒有像她一般自然無拘束。就好像……她本該是這樣的,就在這個位置,做這樣的事情。
還有,這個女人見到他,不是應該先行禮麽!
真是沒禮貌的家夥!
輕咳一聲化解了自己呆滯的尷尬,阿木圖不太確定自己該用怎樣的表情。似乎現在這個時候,板起臉說話會不太合時宜。
他在她的注視下,夾起一塊牛肉,入口滋味確實不錯,又因為確實餓了,他又吃了一些,這才發現寧夏動都沒動一直在看著他。
“怎麽了?”他問。
這句話是重逢以來他說出的第一句話。
“好吃嗎?”寧夏一臉期待。
阿木圖僵硬地點點頭,又“嗯”了一聲。
寧夏笑得更嫵媚,柔聲道:“王,我在食物裏下了毒誒。”
阿木圖這回徹底僵住了……平日謹慎細致的他,竟犯了這樣低級的錯誤!可是吃的時候,他腦海中真正什麽都沒想。
都怪那條毛毯!今天所有奇怪的情緒,都怪那條該死的毛毯!
寧夏的笑容因為他的遲疑更是放肆起來,嫵媚地說道:“親愛的王,您這樣急著把我招回,不會就為了把我關在這裏吃喝吧?”
阿木圖眼神凝了起來,一片深幽的綠色,帶著怒氣說:“你與莫淩霄什麽關係?你來契沙又有何企圖?為什麽明明到了漢統,還要回到契沙?還救出了烈?你以為這樣,就不會被懷疑了嗎?”
寧夏收起笑容:“你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不明白?我要的不是漢統,也不是契沙。”
阿木圖猛地一把拉過寧夏的頭發,她一驚之下,跌到他的懷裏。他幽綠的眼裏充滿了戲謔,“你要的是什麽?是邦什?就憑你?”
寧夏璀璨一笑,眸子比滿天的星辰還要閃亮:“我從沒想過你會幫我奪回邦什,隻是,我在你的眼裏看到了一樣東西。”
“什麽?”
“野心。”
阿木圖一愣,笑了,“所以呢?”
“所以,我有你要的利用價值,我會是你進攻邦什最好的借口,會幫你籠絡民心,甚至籠絡軍心。”寧夏的笑容裏,有著一絲不易發覺的苦澀。
“你又能得到什麽好處?”他玩弄著她的發絲,看似漫不經心,“你能看著你的國家易主,自己卻什麽都不要?”
“我隻要一個人。”寧夏堅韌而痛楚。
“誰?”阿木圖俊挺如山巒的眉微微挑起。
“雷若月。”
原來都是利用,毛毯是利用,給他做飯也是利用。
原來她隻想要雷若月。
阿木圖沉思,忘了寧夏還以曖昧地姿勢趴在他的懷裏。而寧夏也一動不敢動,都說伴君如伴虎,這隻表情陰晴不定的老虎她還真有點怕。
身體貼得如此之近,說不緊張是假的,但見他沒其他舉動,也漸漸放鬆下來。他的胸膛的領口因為剛才一拉,扯開了些,露出了誘人的鎖骨和接近古銅色的皮膚。
他鎖骨的曲線很優美,皮膚細膩得幾乎看不見毛孔。她的臉剛好貼在他的胸口,肌肉的起浮隨著呼吸漸動,每一分她都能剛好感覺到。
跟雷若月比起來,他皮膚黑了點,身材壯了點,還有……皮膚上的味道不太一樣,擁抱的方式也不太一樣。
這時候她竟還能想到雷若月!寧夏暗歎,有種想哭的衝動。
不經意抬頭,發現他一直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看,忽然臉一陣紅,想推開他。
阿木圖怎肯放手,不懷好意地笑道:“坐在本王身上很享受是吧?剛才一直盯著哪裏看呢色女人!”
“應該是我說吧,抱著本姑娘我,你很爽是吧!”寧夏痞氣地用手指戳他的胸口。
阿木圖眸子漸深,抬頭,舉筷,“你說菜裏下了毒,那麽,鍾寧夏,你可願陪著本王一起去死?”
說完,夾著牛肉片放入口中,然後堵住了她因驚訝微啟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