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契沙皇宮已經三天,阿木圖給了寧夏通行的令牌,隻要不出宮門,宮內任何地方都能自由出入。而寧夏也不負他所望,這三天來,從天亮到天黑,她都在外溜達。

如果說邦什的皇宮是富麗堂皇,那麽契沙的皇宮就是宏偉壯觀。沒有更多金碧輝煌的點綴,材料僅是漢白玉為主砌造,一切都簡單流暢又不失精致,加上它有著更高柱子,更闊的天花板,更大的樹木,更寬敞的庭院,使得這裏愈加有種神聖不可侵犯的莊嚴感。

寧夏從禦廚房出來,拍拍吃撐了的肚子,最近她三天兩頭跑廚房,因為阿木圖下令了,他的晚飯都要她伺候著!於是,做了一輩子禦廚的哈善大人下崗了,淪落到伺候鍾寧夏這小人物吃飯的份上了。

因為阿木圖說,還是鍾寧夏做的飯好吃。

剛開始哈善當然不服氣,於是找寧夏做了盤一模一樣的雞丁,不告訴阿木圖哪盤是寧夏做的,然後一起拿到阿木圖麵前,要他嚐哪個更好吃。

結果阿木圖嚐過後指著寧夏做的那盤說:“這個好。”

為這,哈善鬱鬱寡歡了好一陣子。

為這,寧夏也困惑了好一陣子。

寧夏現在做的很多菜都是哈善教的,她自己吃過,也讓侍衛們嚐過,大家都一致認定她鍾寧夏的手藝在哈善的美食麵前簡直跟豬食沒兩樣。

於是寧夏拍著哈善的大肚皮說:“師傅啊,您別傷心,我們偉大的王不是味覺出了問題,就是腦子出了問題!”

哈善臉色一變,對她吹胡子瞪眼睛,斥道:“盡胡說!別什麽話都敢說!”

寧夏歪著頭琢磨,“那難道……是他在耍我?”

哈善沒好氣地瞥她:“王才沒那閑工夫!哼!還耍你呢!”

“那大人你說這是為什麽?”寧夏反問哈善,“難道你真覺得我做的菜比你那好吃?”

這話可把哈善問倒了。哈善做菜,每一道工序都是有講究的,從選料刀工到裝盤!而寧夏呢,亂切一氣,再隨便放到鍋裏一炒,裝盤起來就完事。

他們的作品,無論色、香、味,那都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連可比性都沒有。

可是,阿木圖說,寧夏做的好吃。

天下人都說哈善做的好吃,隻要阿木圖一人說寧夏做的好吃,那麽寧夏就當真做的好吃了。

於是哈善老淚縱橫。

寧夏又拍著他的大肚皮安慰他,“師傅啊,你看雖然王說我做的好吃,但是我覺得你做的好吃,現在王吃的菜都是我在您這兒學的,你是天下做菜做的最好吃的鍾寧夏的師傅,那……其實天下還是你做的菜最好吃,對不?”

被寧夏繞了一圈,哈善腦子有點繞不過彎來,呆呆問:“是這樣嗎?”

寧夏猛點頭。

寧夏以不太雅觀的姿勢坐在走廊上,問身邊的侍女八環道:“下午我們去哪裏玩?”

八環今年十六歲,本是前契沙將軍的遺孤,後阿木圖收留她在宮內,當他的貼身丫鬟,身份地位自是一般丫鬟不能比的。而她又聰明伶俐得緊,深得阿木圖的讚賞,所以自打寧夏來後,阿木圖就讓八環伺候著寧夏。三天時間相處下來,八環也熟悉了寧夏的品性,相處得十分融洽。

八環本不是個過於拘禮小節的人,雖然寧夏第一次在她麵前破口大罵阿木圖的時候她著實吃了一驚。

她在寧夏身邊坐下,問:“寧夏小姐想去哪裏呢?”

寧夏伸手捏了把她的臉,帶著調戲的口吻說:“真是俊俏的丫頭,阿木圖太奢侈了,連侍女都要用這麽漂亮的。”

“寧夏小姐真是愛說笑,您才漂亮呢!”八環笑咪咪地拍馬。

寧夏聳聳肩,她基本上已經沒了做女人的自覺,反到是看到八環這麽水靈的姑娘會不自覺伸手上前捏一把……真是要不得的習慣啊!

像是想起了什麽,寧夏眼睛忽然發亮,抓過八環的手道:“我們去後宮看看!”

“後宮?”八環一愣。

寧夏站起來,“是啊,阿木圖有不少妃子吧?他選女人一定都要是漂亮的吧?能不能去看看?”

八環一臉想笑又忍住的樣子,帶著曖昧的眼神說:“寧夏小姐,這幾日您都住在王的寢宮裏,您覺得王的後宮還會有多少妃子?”

確實這幾日寧夏都睡在阿木圖的大**,但他本人卻沒在啊!連續兩天晚上,他都不知蹤影,**可是隻有她一個人!

“八環,你這話我聽著別扭!”寧夏瞪了八環一眼。

“王自己說的,他喜歡你。”八環笑得很賊。

“可我還沒說要他啊!”寧夏嘀咕了一聲,她覺得必須考慮自己的聲譽問題了,這樣下去,她還怎麽嫁得出去?

“王現在大概在禦書房,我們要不要過去看他?”八環從背後貼近她問。

“不去,我們去後宮看美女!”寧夏拉著她就走。

八環拉住寧夏,說:“後宮除了幾個侍妾外,就隻有一個貴妃!”

“隻有一個妃子?”寧夏腳步一頓,有些吃驚。

“寧夏小姐不知道嗎?就是前陣子嫁過來的邦什公主呀!”

“啊,對,我怎麽忘了!”寧夏一拍腦門,“是邦什的哪個公主?”

“這個八環就不知道了。”

“走走,帶我瞧瞧去!”

契沙王的後宮不是一般的大,寧夏唏噓,雖然有侍妾若幹,可阿木圖的妃子隻有一個,還是通婚過來的公主,這有點不可思議。

他不會是哪裏有問題吧?!她這問題一提出,就遭到八環的一個大白眼。

阿木圖給了邦什公主一座很大的宮殿,叫做碧芳宮。當然,後宮隻有她一個妃子,換句話也就是說,整個後宮都是她一個人的地盤。

由八環帶著,一路上暢通無阻,來到碧芳宮前,由小太監前去裏麵通報主子後,寧夏跨入了宮內。

進去的時候寧夏有些發怔,前院裏竟然種滿了茉莉花!

曾經在邦什宮裏的時候,她就在某個春天,拔去了自己窗前的牡丹月季,移植上了茉莉,理由很簡單,她要吃茉莉花做成的糕點。知道她喜歡茉莉的香,雷若月還特地去采集了茉莉的花瓣,釀成了茉莉花酒,每到午後還會為她泡上茉莉花茶……

不過那時候好像有個丫頭老是跟她搶花茶喝——

“夏寧!”一個尖銳的,亢奮的,驚訝的聲音穿過她的耳膜。

寧夏眼睛掃過去——果然是她!

寧夏阻止了她即將滔滔不決的發言,對八環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說完,她拉過紫霧公主的手,把她拖到不遠處的亭子裏。

“竟然是你這個死丫頭!”寧夏瞥了她一眼,“想不到都為人婦了。”

紫霧忽視寧夏玩味的口吻,帶著驚喜的神情說:“你真的沒有死!你怎麽會在這裏?對了,這裏是契沙的後宮,你怎麽會混得進來啊?!”

“這事,說來話長了,這個下次慢慢跟你解釋。”寧夏輕歎了聲。

紫霧忽然沉下臉,說:“對不起。”

“什麽?”寧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對不起,我父王奪了你父王的位置,我奪了你公主的身份。”紫霧說這話的時候,一臉誠懇,這樣的誠懇,寧夏之前從未在她臉上見過。

寧夏嬉笑著,用力揉揉紫霧的腦袋,“這不是你的錯啊!怎麽說你都是我堂妹!公主的身份是一個負擔,你看,你不是遠嫁來契沙了嗎?如果沒發生那件事,嫁過來的豈不是我了?”

“你呢,你現在怎麽樣?怎麽會來看我?”紫霧眼睛有些濕潤。

“我是契沙王的客人!”寧夏笑得很燦爛,好像要以這樣的方式來告訴紫霧,她很好,過得很好,“你呢?聽說這後宮就你一個妃子,阿木圖對你很好吧?”

聽寧夏直呼王的名字,紫霧一愣,但馬上反應過來。寧夏從來就是這樣的人,能用再正常不過的表情做些常人難以接受的事。阿木圖的名字被她叫著,就像她叫她紫霧,或死丫頭那麽自然,自然到讓人無法反駁。

就好比她說他是契沙王的客人,她也相信。仿佛沒有什麽事情是夏寧公主不能做到的。

“除了有些寂寞外,我都過得很好。”紫霧輕笑著拉寧夏在石凳上坐下,“王從來不會過來我這裏,也不會像我們王宮裏的那樣,妃子成群,還時不時鬧些事情。”

“他從來不過來?”寧夏有些吃驚。她端詳著紫霧,好歹也是個美人啊!雖然從小她們一直互相攀比,誰都不肯承認對方比自己更漂亮。

就她了解的阿木圖,可不是個會禁欲的人。要不是她小心翼翼如屢薄冰,還不早被他吃了……

“是啊,還好他不來,不然我還不知道怎麽應付。”紫霧吐了吐舌頭,轉向寧夏,又說,“若月哥哥……恩,我說雷若月他,一直在找你。你離開皇宮後見過他沒有?”

聽到這三個字,寧夏恍惚了一下。

這三個字從紫霧嘴裏說出來,是那麽輕易,那麽熟悉,仿佛用食指輕輕一戳,就捅破了一張她一直不敢去觸碰的紙!十幾年來的回憶一下湧了出來,曾經她刻意不去想的往事,都清晰地出現在腦海中。

“夏寧?”紫霧見她臉色刷白,一驚。

“我,我沒事。”寧夏搖搖頭,但笑得很勉強,“我知道他在找我,通緝我的榜貼滿了邦什的每個角落。可我怎麽會給他抓住呢,我是無敵的夏寧啊!”

紫霧握緊寧夏的手。她知道,這世界上隻有一個男人會讓她的野蠻堂姐露出這樣的表情,那就是雷若月!邦什國丞相雷譜敦的小兒子,邦什國沁貴妃的親侄子,邦什國皇太後寵愛的幹孫子,十二歲就作了《論俯台新政》把當年新任狀元給比下去,並創建了邦什國第一個書生聯盟——讀書會的那個雷若月!

那個溫潤如玉,笑若春風的男人……

寧夏又恢複了微笑,說:“至少……你看我現在不愁吃不愁穿的……”

紫霧看著她笑了,“是啊,皇宮是座牢籠。我卻永遠也走不出這裏,這輩子隻能在此終老。”

她們沒再說話,隻是叫人拿了壺酒來,對飲無語。

太陽偏西的時候,寧夏站起來告別,紫霧邀請她再來玩,她點頭同意了。

回到阿木圖的寢宮,他還沒回來。每天早上他下完早朝回來時會叫醒她,她去吃早餐而他去睡覺。等她晚上溜達回來一起吃晚餐,然後她玩自己的,他去工作。聽八環說,最近一個月阿木圖都通宵工作,白天睡覺。

她想,難怪在宮外庭院住的時候,他總是過來睡午覺。

真是個糟糕的習慣。

晚上寧夏沒心情做菜,在哈善的眼淚婆娑下,草草弄了個涼拌黃瓜,麻婆豆腐,燒了條紅燒魚便了事。

哈善那叫一個痛徹心扉!平常百姓稍微條件好點的,也吃得比這個強吧!

“寧夏啊,你好歹給煮個湯吧!”哈善苦口婆心。

“喝什麽湯?渴了倒點茶就行了。”寧夏擦了把頭上的汗,對一旁的侍從說,“嘿,幫忙把飯菜抬進房去。”

哈善看著她,蹲去一邊,心碎成泥。

阿木圖看著這三樣菜,拿起筷子半天沒吭一聲氣。

寧夏扒著飯,看他不吃,停下來好心地說:“你要覺得不好吃,那叫師傅重新做過吧。”

阿木圖鬱悶的視線從飯菜上轉移到她的臉上,“寧夏,我每次要你的時候你都跟我裝咳嗽,這我也忍了,但你至少在食欲上滿足我一下吧!”

寧夏飯噴了出來,這下真咳了。

阿木圖撫著她的背給她倒水,“你有沒有在用心啊?菜越做越少,越做越簡單。”

“哈善師傅說了,越是簡單的菜色越需要高超的技術!”寧夏理直氣壯地說,“我正在像大師的高度努力!”

“……”阿木圖眼角抽了一下,沒再說話,認命地拿起筷子,低頭吃飯。

拿筷子的動作很優雅,就跟他的人一樣。

如果他能這樣不說話不瞪人的話,到也是個……秀色可餐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