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隻覺得天搖地動,接著一片漆黑,鼻腔裏滿是塵土的味道。

片刻之後,寧夏才恢複意識,從躺椅上滾下來的時候,頭撞到了地上,像要裂開一樣疼……估計得好大一個包了吧?

真神奇,這樣她還沒死……

恍惚中一滴**滴下,落到了她的唇邊,還帶著溫熱。

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猛地驚醒——是血。

睜開眼,隻有微弱的光,不足以看清楚,卻感受到了一個壓抑著的喘息,氣息吐在她的臉龐,很燙。

定了定了神,她動了下身體,抬手,碰到了他撐在她耳旁的手,嚇了一大跳。

“淩霄?!”

“你……沒事吧?”他的聲音很急促,仿佛在忍受著什麽。

“沒,我沒事。”寧夏漸漸想起來,亭子轟然倒塌的時候,有一個身影擋在了她上麵。

他們靠得很近,她可以清晰地聽見他懸在她耳邊的呼吸聲,以及……血液從他身上滴到她身上的溫潤。

她忽然意識到,是他的身體為她承受住了這斷簷碎瓦啊!所以盡管在如此狹小的空間裏,她卻沒感到任何壓力。

“淩霄……”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恩?怎麽了?”他的聲音有些緊張,“你……哪裏受傷了?”

“不是……”寧夏的手輕輕舉起,覆蓋在他的手上。她感覺到他肌肉緊繃著,支撐起了本該她承受的全部重量,“你這樣做……也是為了你的……黎民蒼生?”

靜默。

許久,他才吐出一個字:“是。”

心有些酸,“為了漢統,你連命都可以不要?”

“……是的。”他的聲音依然聽不出情緒。

寧夏頓了頓,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哭了。

“莫淩霄你真是個笨蛋!”她抹了一把臉,臉上的**分不清是血還是淚。

他久久都沒有說話,一直到喧嘩之聲從遠及近。

“陛下!”寧夏聽見了劉遠升的聲音。

“在……在這裏!”寧夏盡量大叫,可聲音嘶啞無力,哽咽得厲害。

“……你哭了?”他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邊,從氣息上就可以聽出來,他在強撐著。這個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

鼻腔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光線太暗,她看不清楚究竟是從他身上什麽地方淌出的血來的。

上方已經有人動手掀瓦塊了,寧夏哽咽著,“我沒哭……”

“不要哭……我……我不是為你……”

“我知道。”寧夏咬著牙,不讓自己抽啼出聲,“我知道你不是為我……”

“如果……最初沒有認識就好了。”

“你後悔了?”

“恩,後悔了。”

如果當初沒有認識她,那麽今天她也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不會如此哭泣。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願意忘記她……隻留一個夢……一個夢就好了……

頭頂的瓦塊被掀開,嘩啦一聲,一些細小的微粒粉塵落下。眼睛一下自不能適應外麵的光亮,她微微眯了起來。

這時候寧夏才看清楚,莫淩霄的身上壓了一根亭子斷裂的柱子,血正順著他的後備流入衣襟中,腦後似乎也受了傷,血從耳背流到了下巴,再順著他的下巴滴到了她的臉上……

他的雙目烏黑而深邃,看到她滿臉的血跡淚痕似乎嚇了一跳,好久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血,然後又笑了。

那笑容,帶著深深的,絕望的悲傷。

直到身後眾人把合力把柱子從他身上抬起,他才眼神渙散了一下,卻又不甘,似要把她看清楚一般強睜了下眼,才軟軟地倒下……

倒下的時候,他在她耳邊輕喃了兩個字:“寧夏……”

莫淩霄整個兒撲到在了她身上,當劉遠升等人把他架起來的時候,寧夏看到了秦天生。

秦天生見到寧夏滿臉是血的模樣大吃一驚,趕緊上前來,想要伸手拉她,卻在碰到她的時候,又縮了回去。

寧夏撐起身子坐起來,頭疼得厲害。她抹了把臉,然後低頭看滿手滿衣襟的鮮血,愣了愣。

“你……沒事吧?”秦天生問得小心翼翼。

“沒事……”她搖搖頭,又解釋說,“這不是我的血。”

秦天生冷哼了一聲,“夏寧公主果然受寵得很!在哪裏都能混得風生水起!”

旁邊有侍衛將寧夏扶起來,寧夏呆呆地看著莫淩霄被眾人護送走,廢墟裏隻留了一地鮮血。

眾人都隨莫淩霄走後,寧夏依然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發現秦天生還站在旁邊看著她。

“那個……外麵怎麽樣了?契沙退兵了?”她跨出倒塌的廢墟,腳一軟,差點摔倒,被秦天生扶住。

“漢統運氣好,幡城本來抵擋不了多久的,恰好邦什大軍趕到,契沙這才退兵。”秦天生嗤笑了一聲,說,“打仗的時候主帥竟然和人躲在後院親熱……這個莫淩霄,似乎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強悍。”

寧夏一愣,“我和他沒有……”

“沒有?那為何亭子倒下剛好把你們埋在裏麵?你想跟我說你們在吟詩對唱?”秦天生望了眼廢墟中露出一角的躺椅,厭惡之情流露得很明顯,“夏寧,我真為他不值!”

寧夏又一愣,呆呆地仰起頭看他。

“你上了阿木圖的床,上了莫淩霄的床,是為了報複他嗎?可你知道他為了你……”秦天生咬了咬牙,頓了頓,甩了把衣袖掉頭就走。

“他……”寧夏一驚,拉住他的手臂,“他怎麽?”

秦天生停住腳步,大笑,“怎麽?你現在還會關心他嗎?!”

還會關心他嗎?會還是不會?會不會有又什麽區別……

秦天生見她一臉的淒楚,冷笑道,“你想把他逼到什麽程度?你不用殺他報仇,他現在活著比死了還痛苦!每夜都是噩夢!”

心髒猛地抽疼,仿佛深紮在裏麵的某根刺瘋狂地生長了起來,讓她再也無法呼吸……

“他在睡夢中念著的還是你的名字!是你!夏寧!”

頭有些沉,腿有下乏,秦天生的聲音也漸漸遠去……心底有些東西流淌了出來,血一樣,溫熱的或滾燙的,讓她拚命想要去抓住……

“你究竟還想要他怎樣?!你隻是想著報複他,可他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

喉嚨一陣血腥味撲出,寧夏眼前一黑,軟軟地倒在地上。

她記得,那天他的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唇間已經沒有任何血色,月牙白的衣衫在風中番飛,褐色的血幹涸在上麵,仿佛綻開的花朵。

那天見他,他早已不複當年的雲淡風輕,處世不驚,優雅如蘭。他的眼神淡淡地反射著血紅的月光,卻比月光本身還要清澈明亮。

他就那樣望著她,望眼欲穿。

連血順著蒼白的嘴角淌出,都仿佛毫不知覺。他勉強笑著,聲音弱到風一吹就飄散在了風中。

他說:“可是我卻愛著你……愛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麽辦……”

如果是這樣,雷若月,那麽我死在你麵前,便是對你最大的懲罰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