擰了眉,他的腦子裏實在想不出,那該是種什麽樣的模樣。

可是佳人到底嫵媚,他依然寵幸了她,不知道出於什麽樣的心理,是想用荒唐的舉動讓人覺得自己*?還是因為昨天夜裏那低不可聞的啜泣?他竟然一反祖宗定下的規矩,將她封為常在,隻是在對上她眼裏的驚喜時,他立時就又索然無味的很了,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無聊。

隻是到底是新人一個,縱是無味,也到底有幾分新鮮,更或者隻是要做給夏陳兩家看,這位新妃的榮寵並沒有因為他覺得無味就淡減半分,夏婉華和陳氏姐妹鬥了兩年,性子也被磨得穩重許多,更兼著眼見陳綺嫣有失寵的跡象,她更是樂得要借這位新妃讓陳綺嫣吃癟失寵,所以,她不但沒有對這位新妃打擊壓製,反倒著意拉攏起來,一來二去,這位新妃就頗有些誓將陳綺嫣姐妹取而代之的架勢,他看在眼裏,隻是想笑,又一個頭腦簡單白癡愚蠢的女人。

彼時,內心對那月下翩然若仙的身姿不多的心動,已被這媚俗勢利的嘴臉給惡心淨了,他將注意力放到了大選秀上。

能甄選到最後的女子,總已是那最好的,可是看在他的眼裏並無新意,除了媚俗還是媚俗,百無聊賴之下,隨意指了幾個女子,接到如意的女子們的臉上,果然是他預料中的驚喜,他暗自歎息,不耐的轉過臉去,然後,他就看到了她!

衣飾怪異誇張,妝容濃鬱好笑,更有一塊沒抹開的胭脂濃濃的洇在眼角上,看著像是戲台上演的醜角兒,他猛一見她時,倒怔了一怔,隨即,就大笑了起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層層甄選的上來的秀女裏,怎麽還會留著這樣一個明顯缺心眼兒的女子。

他心裏本煩悶得緊,這一笑後,胸間頓時開闊了許多,宮裏多的是賢雅淑靜有分寸的女子,倒是這樣的活寶少見,他笑著對她一指,隻想著以後拿她當個解悶兒的也好。

可是為什麽,她眼裏的笑意立時便斂住了,就那麽驚訝的看著他,麵對著那枚象征著她已躍過龍門的玉如意,她的神情分明是在麵對著一塊燒紅了的鐵般的,遲遲不肯接。

她終於還是接過了玉如意,謝了恩後,低了頭輕輕的走了出去,看著她羸弱的背影,他不知不覺的擰了眉,為什麽他竟然從她那一身怪異好笑的裝束裏,觸到了別的什麽?

可是他很快就將這個女子給忘了,宮中笙歌豔舞,美人眾多,新進的妃嬪中,還是以那日尋來的韋氏最會解他心意,就算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麽,但是,這滿宮的女子們,誰心裏惦記的不是那些東西呢?

他不介意!

既然想要那些東西,那麽,就憑你們的本事來爭取吧!

等到幸她時,已經是一個月後了,她戰戰兢兢的站在他的麵前,妝容衣飾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誰的指點,變得清爽幹淨,他眼前一亮,卻又發現她的眉眼間,似有許多愁緒?

他是有些奇怪的,卻也懶得多用心,後來想起來時,若不是事隔些日,伺候她的奴才們的哭聲引起了他的注意,隻怕,她和他之間,必定也隻如其他妃嬪之間的淡然吧。

那一日,他本是要去紫霞宮看如昭儀的,如昭儀是陳正坤的女兒,再怎麽不喜歡,樣子還是要做的,可是偏偏的;他就聽到了那幾個奴才的哭聲,偏偏的,他就起了心;偏偏的,他就命人轉道去了落霞殿。

他悄無聲息的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站在案前,邊肩膀一聳一聳的低低啜泣著,邊執筆認真的寫著什麽,已經空了的落霞殿裏,她的聲聲低泣仿佛石頭般,沉沉的向他的心上壓了過來。

他實在忍不住,伸手去將那張寫了字的紙抽了來看,卻是:逆風不解意!

逆風不解意?

她在抱怨?

她顯然被嚇著了,待見到竟然是他時,更是慌亂,她顯然是哭了很久的,兩眼原本極好看的眼睛紅紅的腫著,他原本是有些怒的,可是在看見她還漬著淚的小臉時,竟又一軟的樣子。

從奴才們的嘴裏得知事情始末,原來,是和貞妃的龍裔落了胎有關,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這樣的時刻,她縱然驚慌害怕,卻還想著不要連累了無辜的奴才,嗯,這個女子和別的妃嬪們,竟有很大的不同呢。

隻是看著她戰兢兢如受了驚的兔子般的眼神,他第一次覺得歉意,貞妃肚子裏的龍裔是怎麽落的,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記得自己將那摻了紅花的吃食一口一口的親手喂進貞妃嘴裏時,心裏不是不惋惜不疼痛的,可是他深知若是貞妃生出皇子來,後果將會是什麽,將紅花喂進貞妃嘴裏的那一刻,他分明覺得自己比父皇當年還狠!

父皇再怎麽不喜歡自己,也還是留下自己的命了,不是嗎?

從第一麵時覺得她好玩,到後來覺得她可憐,自那以後,他慢慢的就對她留了些心,三不五時的就翻一翻她的牌子,而她也果然是個安靜的,除了因著怕鬼求他給換了個地方住著,倒也沒有跟他求過別的,這一點,他很是滿意。

隻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他才不過多翻了她幾次牌子,升了她的位份,殺戮就衝著她去了,落水,中毒,一而再的陰謀算計,她卻命大,幾次被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他承認,當他看見她的臉蒼白而又無助時,他的心裏是有些舍不得的。

隻是,他卻沒有多餘的精神在她身上了,有密探來報說,三哥果然如他所料,在江州偷偷的招兵買馬,並積極的跟周邊諸國聯絡著,這一切是他想要的,也是他怕要的,一方麵,他希望三哥的臂膀能夠強一些,萬一夏明強要圖謀不軌時,三哥可以掣肘到夏明強,二來,他也怕三哥兵強馬壯之後,自己無力抗衡,守不住自己好容易得來的這個龍椅。

他真的不想重新再跌入塵埃,跪伏在三哥的足下,這是他從小做到大的僵夢,縱是此時穩穩坐在金鑾殿的人是他了,可是午夜夢回之際,他還是經常會被這樣的夢給驚得冷汗淋漓的醒來。

而在此時,他還聽到一個消息說,三哥不但結交周邊諸國和朝中大臣,就是北部邊陲的傅國舅也和他暗有來往,傅國舅和母後乃是一母同胞的嫡血至親,按理,他是不願相信的,可是想到前些日子為了邊陲傅國舅手中的那些兵權,他和母後鬧的不愉快,心裏就多少還是有些疙瘩,此時的他是誰也不信的,就算是自己的母後,他也一樣要試上一試。

原本在他的計劃裏,並沒有想過要加上她的,可是卻偏偏讓他看見她靜靜的站在母後廊下的梅花樹前,雪蕊芳華中,她嫻靜得仿佛一灣幽林深處的好水,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沉溺進去。

耳畔又傳來陣陣大殿中的嬌笑聲,想著自己進去後,又要被那些鶯鶯燕燕好一頓呱噪,他就忍不住皺了眉,索性,他伸手折了她麵前的梅花,向她出言調笑,她果然無措的紅了臉,他才覺得煩的心就又好了起來,拉了她的手,脫口道,"朕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

說這樣的話時,他自己也是心驚的,那個地方向來被他立為禁地,除了太後和巧意阿昆外,再無人可以進得,這一刻,他竟然起了帶她進去的興致。

驚歸驚,他還是帶她去了,看著她麵對滿園花蕊時的驚詫歡喜,他發現自己並不後悔,可是隨即,他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就用她來試探母後,豈不是好?

他就這樣做了,石非凡的藥遞到她麵前時,她雖有疑惑,卻不敢不服,看著她搖搖晃晃的軟軟倒進自己的懷裏,他心裏微微的又是一抽,隻是微微的一抽而已,他就回頭命阿昆,"去坤寧宮,按朕吩咐的去回太後。"

太後自然很快的來了,看了躺在**昏迷不醒的她,再看看雖完好無損卻臉色發白的他,她自然而然的將這件事安在了三哥的頭上,看著母後怒不可遏的樣子,他很是滿意。

隻是這樣的滿意,卻在回頭看到她眼角的那滴清淚時,瞬間凝固住了,他忍不住伸手去輕觸她的臉,心裏慢慢湧起一股無可言喻的歉疚,皇權爭鬥從來都是男人的事,他幹嘛要將她當做棋子扯進來呢。

因著內疚,更因著要再次攪亂後宮和朝廷上人的目光,他將她送回清柳苑後,大肆的封賞寵幸她,她卻是淡淡的,麵對他時,眼裏偶爾還會閃過一縷迷茫。

她好像真的跟別人不一樣?

每當此時,他就會想到大選秀那天時她那身好笑的裝束,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明明這樣嫻靜的她,怎麽會作出那樣出格離奇的舉動來?

他就那麽靜靜的觀察留意著她,看著她去永巷看望被廢黜了的韋氏,看著她麵對後宮迫害時無力的掙紮和反擊,有時他去看她,她明明滿臉愁緒的,卻要強堆上笑來向著他,好幾次,他都想對她說,你不用這樣,可是到底,他還是怎麽都不說,就那麽看著,因為他覺得,或者,自己看到的這一切,也隻是眼前這個女子固寵的手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