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峰將包袱放在雅室,關了門,在外麵加了鎖,然後到客棧後院的餐堂喝了三杯酒,他沒有喝得太多,因晚上還要到娥眉院去找蘇娥眉,到那裏去還是少喝酒為妙。
吃完晚飯時他覺得為時尚早,便又返回客房。
喊來店夥開了門,然後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椅子上,緩緩喝茶,思忖著會見蘇娥眉可能出現的情況,假設她真的就是邢婉柔……
一杯茶喝完了,已到了掌燈時分。
江遠峰挺身站起,整了整佩刀。
佩刀是一刻也不可離身的。
抬眼看見了那個包袱,裏麵有一些幹糧和急救藥品,還有一幅他視若生命的女子畫像。
畫上的女子就是邢婉柔。
他稍稍躊躇,自己要不要帶這幅畫像去……
正在這時有敲門聲,江遠峰一怔,朝門口喊道:“是誰?進來吧。”
門應聲而開,門口站著客棧的店夥,他身後站著幾個人,雖然朦朧中看不真切,但這幾個人都像武林人。
店夥打開門,對室內的江遠峰恭聲斂氣地道:“客官,有人來看望你了。”
說完自去室內點亮了明燭,然後悄悄退出雅室。
明燭一亮,江遠峰看清了走進屋裏的是五個人。
為首的是個紫衣中年人,形容瘦削,星眸爍爍,另四個都是黑色勁裝,體態魁偉,神情剽悍。
這五人一進屋,那紫衣人便抱拳當胸,畢恭畢敬地道:“若在下沒有猜錯,尊駕可是江大俠吧,屬下神武教武雄堂香主耿忠誠特來拜謁。”
江遠峰已經聽說丐幫幫主穀三藝介紹過“神武教”的情況,知道“武雄堂”分管江蘇和浙江兩省。
香主耿忠誠在蘇州就不足為怪了,隻是他來也得真夠快。
又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這裏會有人認識自己麽?
心念及此,遂抱拳還禮道:“在下江遠峰!有話坐下說吧。”
說完便在椅子上坐了。
耿忠誠和另外四個彪形大漢也都落了坐。
他向江遠峰介紹四個大漢是“唐家四劍”唐門兄弟。
接著又謙恭地笑道:“江大俠,屬下受前總舵主遣派分管江蘇浙江兩省。
“今日大俠駕臨此地,有什麽事還望吩咐!我們盡當全力效勞。”
江遠峰淡淡地道:“也許事先你們六個堂口的香主已經知道,我被穀幫主搬出山來,
“為的就是協助你們查出謀害你們總舵主的凶手,為你們的總舵主報仇雪恨。
“今日我所以要來蘇州,為的就是要找到名妓蘇娥眉……有些情況要向她了解。
“如果她是傳說中的邢婉柔,那麽我敢肯定地說,你們總舵主在雲台山‘英雄大會’前去過黃山……”
耿忠誠恭聲道:“江大俠,也許我們來時你正想去娥眉院……但這等小事就不勞你尊駕了,讓屬下派人去把那蘇娥眉請到這裏來,有話問她,她不會不說的。
“再說那地方煙花柳巷烏七八槽的……不知尊意如何?”
江遠峰淡淡一笑,道:“如此再好不過,我也正懶得涉足那裏,隻是你派人去請要客氣些,別讓她受了委屈。”
耿忠誠點頭笑道:“那是自然,隻是說請她出來吃宵夜,她不會不肯的。”
轉對身旁的“唐門四劍”道:“這件事不可過於聲張,還是你們
四位去一趟吧,我陪江大俠在此候等。”
“唐門四劍”齊聲答應,挺身站起,辭了兩人,徑自去娥眉院了。
江遠峰見四個人一走,便對耿忠誠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來的也挺快的。”
耿忠誠笑道:“這家客棧掌櫃是我們‘武雄堂’的人。我早告訴他留意你的到來,也好及時任你差遣,不僅這裏,別的許多地方都有我們的人。
“看你神威凜凜,又佩著刀他們很容易想到是您駕臨,然後派人去通知了在下……”
江遠峰道:“耿香主,你是我出山後第一個接觸的神武教分堂香主。
“我想跟你打聽一下你們總舵主遇害的那天夜裏你們六位香主都在幹什麽?
“是誰第一個發現總舵主和侍衛已經遇害了?”
耿忠誠略略思忖,道:“記得那天晚上總舵主在晚飯後就回書房了。我們六位堂主聚在一起的時候並不多,便湊在一起推牌九,鞏大年和司徒星旁觀。
“我和上官玉鼎、龍海川、龐峻峰下場,約莫到半夜時突然袁世義闖進屋來,告訴我們總舵主及四個侍衛仙逝在書房裏。
“真是驚天霹靂,我們遂匆匆趕到書房,見四位夫人還有金牌六護衛都已到那裏。
“後來四位夫人讓我和司徒星往藏龍島連夜去報亡,並搬請少林,武當和丐幫三大掌門人到山莊以查清總舵主仙逝原因。
“後穀幫主說雖查出了中毒身亡,但卻不知是中了何種毒藥。
“接著他推薦了您,又遣我們各堂香主各歸本處……至於是誰第一個發現總舵主仙逝的,我們也沒顧得上問……”
江遠峰道:“對總舵主的遇害你自己怎麽想?”
耿忠誠道:“開始由於極度的悲傷和憤怒沒多想什麽,隻願日後能不惜生命為總舵主報仇。
“歸來後細細琢磨才知道這裏麵有許多蹊蹺,隻因山莊戒備森嚴,外人決難潛入。
“縱然能潛入有‘血手四衛’在側也實難進入書房,所以,我想內部人謀害的可能性要大,或者可以肯定地說是內部有奸細。”
江遠峰道:“其它幾位香主也這樣想麽?”
耿忠誠道:“一般情況誰都會這樣想……”
江遠峰道:“如果在你們六位香主中選出新的總舵主,誰最有希望?”
耿忠誠幾乎不假思索地道:“上官玉鼎,他不僅在我們六香主中武功最高,平時也深得總舵主器重,在本教中深有影響……江大俠。
“您認為謀害總舵主的屬於哪個方麵的人物所為?也就是說可能性要大些?”
江遠峰道:“這很難說……我們認為最可能的也許是最不可能,好在我已經摸到一點線索,一會兒那個蘇娥眉來後,我就會證實一下自己的想法……”
耿忠誠沒有再說什麽。
江遠峰注視明燭,似乎陷入了沉思,室內一片靜寂。
有頃,室外響起了腳步聲。
耿忠誠挺身站起道:“他們回來了。”
江遠峰坐著沒動,抬眼望向門口。
假如來的蘇娥眉就是邢婉柔,那麽如何對她說?
告訴她自己懷疑她去黃山幽會的‘大人物’就是袁崇武?
懷疑袁崇武之死與她有關?
她又作何感想?
門外響起敲門聲。
耿忠誠近前將門打開。
門外站著去而複返的“唐門四劍”。
並不見蘇娥眉……
“怎麽回事?人呢?我讓你們幹什麽去了?”耿忠誠沉聲連問。
“蘇娥眉去黃山一直未歸。”,“唐山四劍”中的一個恭聲道:“聽老鴇子說她先後雇了七個人去黃山尋找,俱一無所獲……”
“這……”耿忠誠一怔,投目江遠峰。
江遠峰淡淡一笑,道:“這就等於說蘇娥眉已經失蹤了……”
微微頷首,似自言自語地道:“這就對了,她不會讓我這麽輕而易舉地找到她……”
又對耿忠誠道:“多謝你們幫助!我想明天動身去黃山尋找蘇娥眉……”
耿忠誠道:“也許蘇娥眉還在黃山,老鴇子雇的人不會真心實意地尋找……隻是弄不明白,她因何呆在黃山不回來了?”
江遠峰淡淡笑道:“會弄明白的……隻要找到蘇娥眉一切都弄明白。”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心下也不由暗自思忖,別人都未尋到,不管他們賣力與否,而畢竟是尋找過了。
自己前去就能一定尋找到麽?
莫非她真的隱居在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就是“靜竹庵”。
江遠峰隱居前曾不止一次地與邢婉柔去過黃山“靜竹庵”。
那裏留下了他溫馨的記憶。
他和她曾在夕陽西下時徜徉在竹林間,說著喃喃情話;他和她曾相擁而坐在竹林外岩石上仰視天宇,看雲卷雲舒……
如果蘇娥眉是婉柔,她一定會在那裏與人幽會。
難道她也在緬懷那流逝的情誼,重溫那昔年的芳夢纏綿麽?
江遠峰心中思濤洶湧,愁雲堆積。
躍馬向前,一路疾風,風餐露宿,晝夜兼程。
這日中午,黃驃馬衝進了黃山。
輕車熟路,江遠峰縱馬疾奔“靜竹庵”。
此處雖然秘密,但因為熟悉,江遠峰來這裏,也就不覺得多麽難覓難尋。
行不多遠,山路崎嶇,便下了馬,牽至旁邊密林深處藏了馬,然後捷身輕掠,徑直奔來。
不多時,他便來到了“靜竹庵”前。
穩住身形,凝眸觀看。
雖別期遙遙,然而此間變化不大,似一切如昨。
一木一草,頓勾起心頭舊情。
婉柔一顰一笑,曆曆在目,端的逼真。如置身其境,大有時光倒流之感。
緩緩南行,不覺已至庵堂前。
輕輕推門,走進庵堂,依稀如昨。
遊目細看,見一神龕前設兩蒲團,兩位老尼端坐其上。
雙手合什,閉目默詠經文。
枯守空寂,虔誠苦修。
多年不見,兩尼已垂垂老矣。
星移鬥轉,年年花相似,歲歲人不同……
江遠峰認識這兩老尼,一名竹嗔,一名竹怨。
也許嗔的是紅塵無福隱竹林,怨的是修竹閉鎖伴青燈。
嗔也罷,怨也罷,畢竟竹林深處熬華發。流年似水,人生這般,都成虛話。
江遠峰輕身進庵堂,竹嗔和竹怨兩老尼似是未覺,他遂恭聲道:“兩位老師傅,在下江遠峰騷擾了!”
昔年他與邢婉柔來此處遊玩,兩尼多予方便,是以心下仍懷感激,出語也深含敬意。
聲落,竹嗔竹怨一齊睜眼,投目看見江遠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