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盯著那本筆記,剛重生那會兒,為了增強記憶力,我曾在筆記本上寫下未來大勢的發展事件,都是很簡筆潦草的寫法,圈圈點點塗塗抹抹,大概率隻有我一個人看得懂。
很多大事件僅用一個字代替,寫得不是很清楚,亂七八糟……
他不可能看得懂……
除非,他在那本圈圈點點的本子上,花費了大量的心思,甚至花費很多時間揣摩觀察我的一舉一動,才能破解筆記本上的事件邏輯……
難道我曾經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對他說的每句分析未來大勢的話,他都記住了。
並和筆記本上的事件遙相呼應。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我心如戰鼓,如臨大敵,“我怎會有如此能耐。”
“今晚。”他將筆記本輕輕拍打掌心,在距離我不遠處緩緩走動,轉目冷冷看著我,“你料定自己死不掉,對嗎。”
我乍然驚出冷汗,身上一層層雞皮疙瘩冒出來,這個男人……怎會洞穿如此離譜的事情。
寧乾洲是最不信怪力亂神之說的!
他依然在不遠處緩緩來回走動,筆記本拍著掌心,側目看著我,像是一種巡視探察。等待我回答……
有意無意與我保持距離,哪怕這種單獨談話,都保持著安全距離,仿佛我是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娘親害怕我倆談崩了,遠遠淒聲喊話道:“乾洲,你不可能一直活在過去的仇恨裏,總要開始新的生活!去愛新的姑娘!你要往前看!好好跟微兒談,別嚇唬她……”
“微兒!”娘親殷切切喊我,“你服軟,為了兩個寶貝兒子!你就跟你哥服個軟兒,說兩句好聽的,好不好……”
我被寧乾洲敏銳的洞察力驚到了,亦被娘親這番言論驚著了,緩緩搖頭。
如何服軟……
寧乾洲今晚圍堵我的目的,除了抓捕我爹爹,救沈靜姝之外。似乎還有另一個重要目的,那就是試探我是否能預知未來,否則,他怎會拿著我的筆記本出現。
這是抄我家的時候,發現我的筆記本的麽?
“今夜。”寧乾洲站定,“會如何發展,你是否已知曉。”
他順勢拿下腰間配槍,抬手持槍指向彭昶方向,“這個行為,你也知道麽?”
我臉色一白,飛快看了眼彭昶方向,又看向寧乾洲。
他臨時起意的想法,擾亂我心神一瞬,上輩子我死時,彭昶好像還沒死……
隻要我不承認,寧乾洲不會斷定我能預知未來。
我這些年暗中做的事情,都被紀淩修抹平了痕跡,他不可能知道太多我私下的小動作……
“看來,他死不了。”寧乾洲從我的微表情中察覺端倪,他似乎在跟“未來”較勁兒那般,毫不猶豫向彭昶開槍。
隻聽“砰”的一聲槍響,幾乎同一時間,我本能撲上前,想要一把推開他的胳膊,卻被他另一隻手扼在頭頂,牢牢定在原地,無法近他身。
他身型高大,隻是一隻手隨意搭在我頭頂,我像是被定住了,無論如何都掙脫不掉。
因了我的幹擾,那枚子彈擦著彭昶的耳畔劃過。
哀嚎聲傳來,小方嘶聲,“彭昶!”
我側目看去,便看見小方遍體鱗傷被士兵押著,她什麽時候被寧乾洲抓到的!這兩日她跟彭昶鬧情緒,總玩失蹤……
“不要……不要開槍……”小方像是被酷刑審問過,哭道:“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答應過我!不傷害彭昶的啊!”
我的心直往下沉,小方把我這些年私底下的小動作都說出去了?!難怪……
寧乾洲居高臨下睨我,“再來一次。”
他看著我,緩緩抬手再次瞄準彭昶……
我用力掙紮,想要撼動他,這一次,寧乾洲紋絲不動,利落開槍。
“哥!”我害怕彭昶的命運線出現偏差,驚恐失聲,“我說!”
我這一聲哥,似乎讓他手下留情了。
於是那一槍精準射進彭昶肩窩,沒有打中致命的地方。
寧乾洲冷冷看著我。
我白著臉顫聲,“我問你一個問題,你隻要回答我,我就告訴你。”
我說,“紀淩修是不是你殺的。”
寧乾洲微微揚眉,瞳孔兀深,“你不是能預知未來麽?怎會不知凶手是誰。”
“我曉得是你派人射殺了他。”我篤定,“我隻是想聽你親口承認。”
上一世,紀淩修最大的仇敵就是寧乾洲!雖說我爹爹才是紀家滅門慘案的罪魁禍首,可紀淩修卻跟寧乾洲鬥了一輩子,足以證明寧乾洲在紀家滅門案裏推波助瀾了!
寧乾洲摁在我頭頂的手微微一用力,便將我帶至他麵前,他微微俯身看我,視線流連我眉眼。
我抬目看他。
他穿著威猛莊嚴的軍裝,高大的身軀將我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裏,仿佛遮天蔽日的手兜天而來,無論如何都逃不開。
他俯視,“是我。”
隨後饒有趣味觀察我表情,這樣曖昧寵溺的動作,落在外人眼裏,會誤以為他作為哥哥正在跟妹妹循循善誘。
可他明明說著惡魔一樣的話語,漂亮的深眸眼波微瀾,“我說的每句話,要做的每件事,你都提前知道麽?這句你也知道?”
像是盯上了新的獵物,拉開了新的狩獵場,眼底跳躍著明月火苗。
我眼淚大顆大顆掉落,“為什麽?紀淩修已經在收手了!他不做了!根本威脅不到你!為什麽要殺他!”
“需要理由嗎。”他漂亮的眼睛微彎,以上位者姿態俯視我,“你若是想要理由……”
他收回了按在我頭頂的手,緩緩抬起身子,“他太礙事。”
那種遮天蔽日的窒息感再次籠罩我,他甚至連欺騙我都覺得沒必要,在他眼裏,我弱小得像是一隻隨手就能捏死的螞蟻,我的資產,我的鏢局,我的家業,在他絕對軍權麵前不值一提!他輕而易舉就能踏平我的一切。
我慟哭不已,衝上前用力廝打他,“他沒做了啊!他已經在撤退了!他答應跟我一起移民海外的!他答應我不回來的!你為什麽!”
上輩子紀淩修死前,提到的最多的名字就是寧乾洲!
前世,我爹爹被寧乾洲五馬分屍以後,紀淩修親自去現場驗屍。他撿了我爹爹的頭顱拿回去氣我!然而,我弟弟被人教唆,誤以為紀淩修為了複仇殺了我爹爹!所以他闖進我家裏射殺了紀淩修,他一介平民,哪有能力搞定紀淩修層層安保,那便是有人替他掃平了障礙!那時候寧乾洲定是曉得我弟弟身份了!
幕後真凶隻有一個,哪怕兩世槍手不一樣。
兜兜轉轉,命運線依然如此。
就算因我而起……
我悲愴趴在寧乾洲胸口,慟哭著廝打他,“你說過保他的!你說過會答應我任何要求!可你卻殺了我的丈夫!”
我像是隻無助的小白兔,貼著他的身體,淚流滿麵捶打他,“我如果能預知未來,為什麽我救不了我的丈夫!為什麽我救不了他的家人。你告訴我,為什麽會這樣……”
我情緒激動地撕扯掉了他一顆軍衣鈕扣,他一把攥住我不安分的手,“你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對嗎。”
他一語中的。
“從你拿著玉璽第一次去劇院找我,便是知道我在找它。而後,你舍身替我擋槍,便是提前知道凶手會這樣做。起初,我以為你是從你父親那裏獲取的情報,有意接近我。”寧乾洲威威迫視我,“之後,你猜中我考題,拿了滿分。你回答的每一句,都是我心中所想,卻從未對人宣之於口的話。你知道跟我有關的一切……”
我慟哭著趴在他胸懷,一隻手腕被他握著,另一隻手撫在他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我瑟瑟發抖的身體貼他更緊,淚水漣漣抬頭看他,視線鎖住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那個代號為N的神秘發電人,是你。對嗎?”他深深冷冷凝睇我,拎起我的小筆記本在我眼前晃悠,唇角冷冷彎起,“這些年,你做的所有事情,全部都能串聯,你……”
話沒說完,他忽然蹙眉悶哼一聲,眼神瞬間犀利,猛然握住了我的手腕,大力將我甩開,肅然拉開與我的距離。
我踉蹌後退幾步,笑著看他。
寧乾洲低頭看了眼,胸口上插著一枚銀針,那根細針管一大半已經沒入他身體。他赫然抬頭看我,眼裏掀起驚濤駭浪,明亮殺意乍現。
我大笑一聲,為了讓他放鬆警惕,我將畢生拙劣的演技都貢獻了。在他認為我完全沒有攻擊力的時候,我哭著撕扯開了他厚重軍襯衣的鈕扣,將指縫間夾著的銀色細針探入敞開的內襯裏,用力紮進了他的胸腔。
那枚堅硬的細針是空心的,裏麵灌滿毒藥。一直藏在我兩指的指縫間夾著,躲過了盤查。
我快意喘笑,“你殺了我丈夫,你就該死!”
我本想刺穿他心髒,讓他斃命當場。可是針頭刺穿襯衣時,用力過猛歪了角度,雖說沒刺中心髒,但刺入肺部,也足夠了。
寧乾洲眉頭擰起,恨惱盯我,大口喘息,怒聲,“你沒有是非觀麽。”他似乎呼吸困難,額角青筋暴起,踉蹌後退一步,穩住了身子。
鄭褚察覺不對勁,急忙跑上前,臉色大變。向著身邊的小兵說了句什麽,那小兵飛奔向後跑去。
鄭褚攙扶住寧乾洲,寧乾洲喘息著交代了著什麽,隱約聽見“薑常卿、寧澈”幾個字,而後,好像提到了我。
他似是趁自己意識清醒時,迅速部署接下來的工作。不知寧乾洲究竟說了什麽。鄭褚立刻讓人逮捕我,並捂住了我的口鼻,我窒息缺氧,用力掙紮。
寧乾洲仿佛要與我玉石俱焚!
缺氧昏迷之際,我隱約看到軍隊熙攘在眼前,有軍車迅速開來,寧乾洲看似無恙,可腳步虛浮,在鄭褚攙扶下,上了車,絕塵而去。
他絕不會讓自己在軍陣前出事。
鄭褚有力的聲音沉喝在耳邊,軍隊有序包圍行進,遮擋住所有視線。
窒息到了臨界點,我瞬間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