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水裏藏了藏身,笑說,“你們剛剛不要媽媽,媽媽傷心呢。”

星野有些陌生的害怕,躲了躲。

“要媽媽……”拏雲怯生生。

兩個小家夥奶奶的樣子,幾乎融化了我的心,我蹚水過去,靠坐在他們所在的木桶下方。

於是兩隻小肉手不斷從頭頂伸下來,抓我頭發,摸我臉。

拏雲翻過木桶,圓滾滾的肉蛋子一屁股坐我頭上。

我笑得不行,把他抓下來,抱進懷裏。

這好像是他們表達愛意的方式,能輕而易舉驅散我心頭的陰霾,將我冰冷荒涼的心拉回充滿愛的溫暖港灣裏。

我洗澡,他們陪著。

我換衣服,他們跟著。

我坐在梳妝鏡前描摹妝容,他們攀上桌子翻箱倒櫃。等我妝容畫好了,兩個小家夥一邊一個趴在我肩頭,看我的臉。

我也轉臉看著他們。

瞧他們無辜的大眼睛,濃濃的牽掛從泛濫的愛裏蔓延,這一刻,忽覺,孩子是無辜的。

他們沒有錯。

錯的是我這顆抗拒不肯釋懷的心。

“媽媽……”拏雲喚我,“媽媽……”

一遍又一遍。

於是星野也開始稀罕地喚我,兩個臭小子比賽似的,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喊個不停。

他們的呼喚讓我愧疚難當,自己是個不稱職的媽媽,有那麽一刻,忽然想放下一切,好好陪陪他們,陪他們一直走下去,見證他們的成長。

許是我在房間裏待太久,鄭褚上來敲門。

我補了妝,遮住臉上的淚痕,打開門,他看著我的妝容,晃神一瞬,隨後如常,“快晌午了,壽宴該開始了。”

我點了點頭,囑托嬸娘幫我照看好孩子。

鄭褚溫聲,“夫人說,讓你把孩子帶上,今兒府上熱鬧。”

我說,“不帶孩子,我自己去。”

鄭褚默然一瞬,沒多言。

到了寧府,踏進門檻前,鄭褚思量片刻,低聲,“是夫人。”

“什麽?”

“是夫人殺了薑常卿。”鄭褚溫聲。

我愕然。

想了無數個可能,就單單沒想到是我娘親殺了薑常卿。

鄭褚說,“這些年,薑常卿會安分守己,全靠夫人壓著。夫人不讓他反,他便反不了。薑常卿愛慕夫人多年,心甘情願守著她。”

我不知該說些什麽,猶記得寧乾洲眼睛瞎了那晚,薑常卿來府上找寧乾洲。娘親一通電話打到警衛室,便把薑常卿罵了回去。

那會兒,娘親應該是在暗示他不準反。

“娘親怎麽下得去手?”

鄭褚說,“月前,薑常卿要反。夫人私下找到了他,處理掉了。”

鄭褚言簡意賅,我卻在這簡單的句子裏,聽到了驚濤駭浪的情意和至死不渝的愛。

隻是,娘親怎麽下得去手!

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娘親去密室見過寧乾洲。那時候,她是哭著從裏麵走出來的……

難道是寧乾洲逼的?是他的意思?

薑常卿手握重兵,還有徐氏連襟撐腰。想除掉他很難……

但是,若他愛我娘親,由我娘殺他,反而很容易得手。誰會對心愛的人設防呢?

難道,寧乾洲將娘親攥在手裏,是為了牽製薑常卿?

鄭褚似乎刻意提醒我,世事凶險,讓我凡事多長心。

我回到熟悉的府邸,穿過悠長的甬道,遠遠便聽見娘親婉轉如鶯的笑聲,官太太們哄笑傳來,好不熱鬧。

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娘親麵色紅潤,媚眼飛著,抽著旱煙,單手摸麻將。

今兒府上真熱鬧,許多高門大戶都來捧場。娘親似乎邀請了很多人,官老爺們,軍老爺們,太太,小姐都來了。

她為自己的壽宴大辦特辦。

我來到她麵前,將我曾經送給爹爹的定製煙鬥轉送給她,當禮物。

上麵還刻著我跟爹爹的畫像,寫著小小的字跡。

娘親不在意,笑著打量我,“不愧是我女兒。”她看向旁邊眾人,“真真兒是絕色,怎生地越來越美了。”

我穿著夏日天藍淨麵連衣裙,搭配白色的帆布鞋,妝容恬靜淡雅,僅口紅點了一抹俏麗色澤。

烏黑長發垂落腰際,雙鬢編了發辮向後攏著,用兩朵笑靨花固定。

我是單眼皮,便顯得特別幹淨純情。

如遠山眉黛裏若隱若現的一輪紅日,迷霧掩映著天邊的驚豔。

“趙局長,你說。”娘親媚眼飛過去,“是我美,還是我家微兒美。”

“都美都美。”趙局長擦著汗,膽戰心驚回道。

“趙太太,回去好好收拾他!這麽敷衍!可做不好工作的!”

眾人哄笑。

娘親今日是真真美,她穿著性感中式開襟旗袍,深棕紫鎏金軟絲麵料,上麵刺著團簇瑰紋,白皙胸線若隱若現,旗袍緊身貼腰似山巒起伏,一舉一動都透著**風情。

大波浪卷發,更是迷人。

笑容嫵媚如蜜,全然看不出她前些日子,手刃了一個拿命守護她的男人。

談笑間,便聽見不遠處傳來孩子的哭聲。

我下意識轉頭看去,便見嬸娘喜滋滋地抱著拏雲,牽著星野來了。

“你們怎麽來了?”我蹙起眉頭,急忙走過去,抱起星野,急聲。

嬸娘疑惑,“不是你讓我們來的嗎?你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來家裏,說你讓的,帶孩子回娘家給外婆過壽辰……這倆孩子外婆,就是在這裏吧,外麵都這麽說。”

“我沒有!”我抑聲。

嬸娘察覺不對,立馬抱著孩子轉身要走。

“我孫兒是不是來了。”娘親帶笑的熱情聲音傳來,“快帶來讓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