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宇……性子太剛正……哎……可惜了。”蔡老先生欲言又止,“都是我的學生,我卻無能為力。”

“紀振宇真的隻是跟寧乾洲政見不一,便落得這種地步麽?”

我讓彭昶查了那麽久,先前也安排人混成蔡肖生的學生打聽消息,蔡肖生隻字不提,今日卻與我促膝長談,實屬意外。

蔡老先生擺擺手,“有這麽一部分原因,振宇反對寧乾洲割江自治,大搞地方保護主義。他確實處處為難寧乾洲,連同內閣勢力高壓遏製乾洲擴張。這隻是其一,還有一部分原因……”

“什麽原因?”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理由,施小姐。”蔡老先生再度把話題扯回我身上,“因為一份花名冊。”

我不動聲色拂過裙擺內襯裏的胭脂盒,將裙擺扯平整,“什麽花名冊。”

“愛國組織安插在寧/靳/彥/金等全國各個軍係裏的情報員名單。”蔡老先生低聲,“那些軍係大多都有洋人資本背書,我們的人安插進去收集情報,拯救岌岌可危的民族,全靠這些前線默默奉獻的戰士,他們絕不可以暴露。”

“那份花名冊怎麽會跟紀振宇扯上關係呢?”

“振宇接觸過。”蔡老先生歎息,“花名冊上的名字是音音收集的,隻有音音一個人知道名單上都有哪些人,那時候振宇正在做音音的國語老師,無意間撞見音音給組織打電話匯報最高機密,索性被音音及時發現。音音說,他不知道聽了多少去……拿不準。”

“所幸,那份名單是加密的,代號暗語隻有組織內的人能看懂。”蔡老先生說,“我相信振宇不是有心的,畢竟他赤誠愛國之心,都給了內閣,沒有細作嫌疑。”

這樣以來,我便全想通了,為什麽寧乾洲廢了紀振宇四肢,挖了他的眼睛,拔掉了他的舌頭。想必上一世,我爹爹發現了紀家人知道他的秘密,便將紀家人滅口,間接替寧乾洲掃平了障礙。這一世,由於我的幹預,爹爹沒能除掉紀家的人。所以寧乾洲出手了……

“間隔了那麽久的時間,為什麽多年後,突然對紀振宇動手呢?”我問。

“因為音音出事以後,跟隨音音消失的,還有那份花名冊。其實,音音不是在車上被炸死的……”

似是太殘忍,蔡老先生沒往下說,“因此,那份花名冊落在了你父親手中,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一直沒破解裏麵的奧秘。你父親被抓前,洋人抓到了一個能破解這份密文的叛徒,你父親便親自攜帶花名冊前往,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被寧乾洲盯上了,想跑,晚了。”

“那份花名冊丟了對嗎?”我輕聲。

“是,根據情報員反饋的消息,那份花名冊跟隨你父親一起失蹤了。”蔡老先生給我添茶,“事後,紀振宇聽總首頻繁提及花名冊,他給總首寫了兩個數字暗號,詢問是什麽意思,估計這個無心之舉給他招來了殺身之禍。那兩個代碼正是音音電話中提到的機密。”

“乾洲酷刑審問,紀振宇寧死不說,最終釀成慘劇。”蔡老先生歎息。

“您找我,是想讓我幫你們找花名冊?”我問。

“雖然外界都以為你父親死了,但知情人都曉得,乾洲隻是為了給公眾一個交代,平定局麵,才對外說你父親被射殺。實則,你父親攜同花名冊一起消失了。”

我沒吭聲。

“近日,有情報反饋,你父親在多地現身過。”蔡老先生看著我,“那份花名冊即將現世,各個派係軍方都在找,聽說洋人下了死命令,施小姐,我們看得出來,你是正直之人,我們不希望你助紂為虐。如果你父親回來探望你,請你務必勸降他。”

我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手卻顫抖得握不住杯子。

“今日我與你坦誠相待,促膝長談至此,便是相信你的人品。”蔡老先生熱情溫聲,“曾經犯過錯不可怕,怕的是一直錯下去,我們盛情邀請你加入我們。”

我說,“寧乾洲沒有錯嗎?他走的路就是正確的嗎?”

老先生搖頭,“乾洲的心思越來越難猜,這些年,他高度集權,對我們組織的鎮壓力度越來越強,抓起來的愛國同胞,他從沒放出來過。同胞們都不敢現身轉為地下,至於我,他看在音音的麵子上,給了幾分薄麵罷。”

“到底是立場不同了,他的思想被權力侵蝕,終究是不一樣了。”老先生痛心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曾經,他是我最得意的學生啊。”

擁有開明先進的思想,積極革新求變的闖勁兒,在風華正茂的年紀,遇上了一群同樣意氣風發的少年。

靠著一腔愛國情懷,衝在保家衛國的前線,譴責一切賣國行為,粉碎一切侵略者的陰謀。

然而愛人/摯友/同窗的慘死,讓少年明白了空有一腔熱血在殘酷的現實麵前是怎樣的不堪一擊,所以他退出。

選擇了一條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強權之路。

“您的話,我會考慮。”我放下茶杯,“時候不早了,蔡先生,希望我們常聯係。”

看來,老先生今日目的,便是不計前嫌,拉我入夥。

我自己的事情都沒了結,哪有精力去應對新的夥伴呢。離開老先生家時,老先生送了我一本書,說太陽毒辣,他又贈予我一把油紙傘。

我再三推辭。

他盛情難卻。

我撐著油紙傘剛走出他家門,迎麵便見寧乾洲陰沉著臉,從軍車上走下來,他穿著寧派製式軍裝,滿懷勳章閃著冰冷的光澤,威猛高大的體魄仿佛能遮雲蔽日。

看見他這副忍怒的樣子,便知我觸及了他的底線,音音就是他不可觸碰的底線。

兩排軍人列隊站在蔡老先生家門口,我下意識轉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便聽寧乾洲的聲音冷冷從身後傳來,“抓起來。”

我扭頭看去,便見鄭褚帶著兩名士兵向我走來,其中一人一把扼住我胳膊擰向身後,將我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