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馭江山 和親王妃 交鋒 2 涅破 網

梁文敬冷冷睨著眼前衣衫不整,鳳儀全失的皇後,凜冽的臉龐越鐵青,負手背後的指節因極力隱忍而泛白,聲音冷硬如鐵,“皇後說話越來越放肆了!這樣的皇後,朕要了何用!來人,擬昭——”

隨公公慌忙小跑上去,躬身在桌上替梁文敬攤開昭書。

梁文敬上前,拾起筆,蘸一下墨,就要落筆之際。

皇後愣怔一下,明白過來,隨即淒厲一聲,“皇上——皇上明鑒!臣妾是皇上的結妻子,與皇上夫妻一場,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難道皇上竟完全不將臣妾放於心上嗎?!”

說到最後,皇後癱軟在地上,以手掩麵,涕淚橫流。

梁文敬拿筆的手略停頓了一下,再看向皇後時,眼裏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複雜神色。

皇後哀哀哭求道,“臣妾對皇上一片真心,皇上為何體會不到?臣妾每日每夜都在盼著皇上,可皇上曾幾何時正眼看過臣妾?……臣妾不是別人,是皇上明媒正娶的正宮皇後啊,皇上……”

說到此處,郭瑩秋抬起頭,哽咽道,“臣妾自嫁給皇上,哪日不是期盼皇上與臣妾坐上一會,哪怕是說幾句話……臣妾等來盼去,數個春秋,除了大婚之夜,皇上哪日是與臣妾完整度過的?!”

皇後聲聲泣血,梁文敬手裏的筆停滯在那裏,眼裏的怒色亦漸漸淡了下去。

皇後跪著來到梁文敬身邊,雙手抓住他的錦袍,仰頭哀哀道,“難道長公主在皇上眼裏值千金,臣妾的心意在皇上那裏便是一文不值嗎?”

皇後的哭泣聲讓人心碎,連我亦不免心底起狐涼之意,跟著感慨起來。

皇後的這般作為是自己從來沒有想到過的。隻是不知道,向來強勢從不認輸、更不屑於在自己麵前示弱的她今日如此,是真情流露還是演技太好?

身為長公主的自己,看著眼前的一切,總算明白了,為何皇後一心想除掉自己,乃至不惜下狠手借刀殺人。原來,她並不僅僅是因為象征皇後權力的金寶易手,讓她貴為皇後的體麵掃地;更多的,是自己分享了在她眼裏本該屬於她的恩寵,自己,竟被皇後視為其奪夫仇人。

皇後對自己的算計屢次落空,莫不是因為梁文敬的恩寵,這更激起了皇後的怒火。

“若不是她媚住皇上,本宮焉能讓她活到今天?恨不能將其碎屍萬段才解恨。”

這曾是郭瑩秋在宮中與一些交好的嬪妃在一起時的忿忿之言,聲言與我勢不兩立。

沒想到隔牆有耳,這話隔日便傳到我的耳中。

我彼時正在院裏的秋千上悠哉,聞聽皇後身邊的內侍惶恐不安傳來的話語,對此隻是淡淡一笑。

自己從霍太醫的手下僥幸撿了一條命回來,這些帳,自然要算在皇後的頭上。隻是,這些,我一直都壓在心底。

隻是,眼前的郭瑩秋,亦不免讓我心生狐涼,拋卻皇後的身份,她亦隻是個女人,有著七情六欲的女人。

梁文敬偶爾瞥向我的眼睛神色略有些複雜,漆黑的眼底不複有方才的戾色,手握的朱筆終究停留在半空,沒有落下去。

我裝作未看見,毅然轉身,走了出去。

後麵隱隱傳來皇後帶著哭泣的聲音,“天知道昔日的荷昭儀與蘭貴妃是如何逝去的,如今斂貴嬪懷有身孕兩個多月都不敢言語,亦怕是步了她們的後塵……”

走在冷風裏,雖是披著厚厚的鬥篷,身上還是起了密密的涼意,我心情複雜,一路沉默著快步回了棠梨宮。

皇後,她到底是沉不住氣了。以前縱然是內心再仇恨,臉上仍能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雖是麵色淡淡,相遇總還是能不鹹不淡說兩句。如今,公然在梁文敬麵前露出了她潛伏已久的利器,向我明目張膽地宣戰了。

隻是這一戰,要麽我死,要麽是她亡。

我坐在暖意融融的棠梨宮的美人榻上,冷冷笑了。

自皇後大鬧禦書房後,梁文敬多日不見人影。

隨公公倒是個伶俐的,喜兒去打聽了一下那天我走後的事情,隨公公如實相告,說皇後出來的時候竟然麵有淡淡的喜色。

我一邊撫著古琴,一邊聽著喜兒等人說著宮裏的事情。

我病中人事不省的日子,後宮裏還算太平,除了流言蜚語長公主不治,眼睛半盲如同廢人外,剩下的便是借長公主病患之際,紛紛與皇後熟絡起來。

一時皇後中宮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我病著的時候,梁文敬每日除了到棠梨宮坐坐,亦不再按照之前由我揭嬪妃的綠頭牌子各宮,而是,偶爾想起了便去哪宮嬪妃那坐坐。

如此一來,平素對長公主敬畏有加的各宮嬪妃們歡喜如同過年。

斂貴嬪便是這樣的時候懷上龍胎,據說滿月之時,銀輝灑滿地,禦花園裏的丹桂樹下,斂貴嬪一襲白衣,長隨意攏在肩後,正望著天空的玉盤出神。

恰被路過的皇上看見,皇上在背後靜靜看了半晌,這才走過去。

那日,斂貴嬪便宿在了皇上身邊……如今已有三個多月的身孕。

這段被後宮嬪妃愈傳愈神,講的人眉飛色舞,聽的人一片豔羨之色。

唯有一旁逗弄小皇子的方婕妤淡淡道,“古有東施效顰,讓人貽笑大方。如今刻意效仿長公主,倒還以為是自己魅力見長了。”

其他在此的嬪妃聞聽此言,不免沉默了。

方婕妤生性淡泊,今日說出這話,明裏說的是斂貴嬪,暗裏亦將長公主說上了,著實讓人突兀。

我半靠在榻上,微閉著雙眼聽著。

片刻沉默後,倒是有伶俐的嬪妃笑起來,“婕妤娘娘慣會講笑話,這斂貴嬪平日看著不言語,原來自是有一套。如今母憑子貴,如今我們說話倒是也得小心了。”

席婕妤在一邊撫著團扇的穗子,亦是淡淡,“以前斂貴嬪礙於位分,與皇後娘娘想攀交亦是不得誌,倒是與呂昭儀相談得好。如今皇後娘娘恨不能一日去斂貴嬪那兩次。看來真是一朝懷有龍胎,前後便是雲泥之別。連皇後娘娘如此高傲的人,居然亦肯放下手段去看望,看來斂貴嬪倒是福分不小。”

“婕妤娘娘倒是說得是,這斂貴嬪,平素看著麵相老實,原來竟是個心思頗深的,那身量,倒是和長公主有三分像,原來是這樣……”

眾嬪妃議論紛紛。

我兀自靠在那裏,不一言。

馮昭儀放下懷裏已經睡著的啟荷,這才伸手撫平身上錦袍上的褶皺,微皺眉頭,“這說了半天,長公主亦該歇息了。”

宮內除了皇後,便是貴妃。如今兩個貴妃一個被貶至冷宮,廢為庶人,一個產後病歿。

論起位分,自然是昭儀。呂昭儀與長公主老死不相往來,這馮昭儀在昭儀裏麵亦是說話有分量的。

眾嬪妃這才紛紛起身,一邊讓長公主保重身體,一邊離開了棠梨宮。

待所有人走後,馮昭儀這才坐下,“長公主這眼疾……怕是都不知道吧。”

我懶懶起身,“若是都知道了,這戲還怎麽演?”

“如今後宮妃位空缺,馮昭儀堪此重任。下個月,妃位晉封之時,本宮會向皇兄提一下。”

梁文敬不來,我自是不會去找梁文敬,如果真如隨公公所言,那梁文敬一定是給了皇後什麽承諾或者聽信了皇後的進言。

我每日吃飽喝足,偶爾撫撫琴,去逗一下三個孩子,日子過得亦是逍遙自在。

斂貴嬪懷上龍胎已有三個多月,我亦隻是象征性地讓喜兒按內務府的規矩送去了一些賞賜,其他便沒有過問。

有皇後事無巨細地照料著,我何須多那份閑心?

皇後那邊亦沒聽見任何動靜。

倒是太後,聽說病情越重了,原先是說或許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如今倒是天天躺在榻上,連下來走走的心情亦沒有了。

皇後每日都去太後那裏盡心伺候著,一眾嬪妃亦是輪番問候。

隻不過,沒人去質疑為何長公主不去伺候,長公主眼疾未好,自己尚且照顧不了自己,不去太後那裏,亦是在情理之中。

這日晚膳後,竟等來了多日不見的梁文敬。

彼時我正在燭火下寫著給杜蘭的回信,抬眸間見梁文敬走進來。

梁文敬看上去神采奕奕,玄衣皂靴,看上去與儒雅之人倒無分別,隻那碧璽金冠昭示著他大梁天子的身份。

見我正在執筆寫信,他坐在了旁邊,唇角微翹,溫言道,“怎麽,想秋秋了又?”

我低頭繼續寫著,邊應道,“是啊,杜蘭來信說秋秋有點鬧肚子,臣妹剛從太醫那求了個方子,想必是管用的。這就寫了給杜蘭送過去。”

“嗬嗬。”梁文敬伸頭看了一眼,讚賞道,“長公主的小楷寫得甚是工整,倒像宮內女官了。”

我抬頭看一眼梁文敬,邊折紙放進信封邊笑道,“皇兄倒是會取笑臣妹。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皇兄又不是不知道,臣妹隻是識得兩個字而已,怎能與德才兼備的女官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