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阿茹
唯有血脈相連的孩子,才是自己此生最近的親人。
隻是此話,我怎能對芬姚說出來。
那南珠既然是皇室宗親所有,去麵見大汗夫人則是最好的辦法。
隔日,我一早起來,仔細勻了妝,頭上梳起望仙髻,正紅色王妃冠羽如孔雀開屏般向後微傾,隻每一棵華羽末端似孔雀羽尾般以爍金點綴,轉首間,輕顫的紅色冠羽裏的流金晃花了我的眼睛。
一切妥當後,芬姚便侍候我換上從未穿過的正紅色宮裝。
這身正紅色宮裝乃是大梁按照禮製十位繡娘曆時一個月才繡完。
大梁陪嫁來的宮裝各色各樣,皆是上好的江南綢緞,足足裝了兩馬車。
而每件宮裝上的花紋皆是宮內最好的繡娘織就,所有的陪嫁衣裳是一百多位繡娘耗時一年才繡完。
自己平日喜穿素衣,當日看見這無數做工細致的宮裝對梁文敬微皺眉頭:“皇兄,這些衣裳得什麽時候才穿得完!”
梁文敬淡淡笑笑:“朕還怕不夠,朕,希望,長公主能穿一輩子……”
彼時的自己卻沒有體味出話裏的話。
我怔怔望著銅鏡裏的自己,往事如煙般拂過腦海。
穿慣了素服的自己,突覺鏡子裏的自己幾多陌生。
“王妃……你看這樣行麽!”耳邊傳來芬姚輕輕的聲音。
這一聲輕喚讓自己手一顫,驚掉了手中的螺子黛。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細心描繪的黛眉微入鬢,一條細細的赤金攢葉長鏈在左右鬢入發,正中垂下水滴般一抹嫣紅,赫然在眉心,原先蒼白的兩腮因勻了胭脂而透出淡淡的粉色,朱唇不點自紅,我卻從鏡中嬌嫩的臉龐上再也找不到半分昔日自己的影子,倒是微挑的黛眉不經意間顯出一絲淩厲。
出得內室,一眾侍女看到我的時候,眸子裏已是微微錯愕。
我坐上馬車,直奔王宮而去。
巍峨的王宮矗立在柔然汗國的大本營鄂爾渾的中央,占地很大,雖比不上大梁的皇宮,但是,從南到北坐轎亦得大半個時辰,第一次入宮的時候,烏洛破天荒沒有騎馬,而是與我相偎坐在團花錦簇、裝扮一新的馬車裏,緊緊握住我的手,凝視我的琥珀色眸子裏的柔情似要將我融化……
一路上烏洛將王宮的格局細細講與我聽,偶爾會掀起車上的窗簾讓我看看。
朱紅宮門兩側,是一對龐大的張牙舞爪的石雕怪獸,正躬身抬首,似在仰天長嘯,進得宮門,這才看到原來這裏的大殿皆是仿照大梁的宮殿而造,飛簷挑高,雕梁畫棟,殿上的琉璃瓦閃著金色的光芒,在朝陽裏熠熠生輝,更增添了這天家的莊嚴與氣魄。
裏麵的一切,與大梁的皇宮有相似之處,卻是根本的不同。
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皆帶著漠北粗獷豪放的氣息。
這是自己自大婚以來第二次踏入王宮。
宮內的一切與第一次自己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麽根本的不同,唯一的不同是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自己是任由烏洛牽著自己的手一步一步踏上這百米長的漢白玉石階,直到九重天闕。
我站在漢白玉石階下,望著兩側瓷白的漢白玉蟠龍柱,宛如兩隊忠誠的衛士守衛著這九重宮闕。
車子在此轉向右側,宮裏的人早已進去稟報。
來到大汗夫人的宮前,馬車停了下來。
下得車,立刻被周圍一片濃濃淺淺的綠包圍,連牆上亦爬滿了粉色及紅得發自的薔薇,抬首間,高大的合歡樹間,竟是一片盛開的木槿,紫色的、白色的、米黃色還有淡紅色,臨風招展,光彩炫目。
“園花笑芳年。
池草豔春色;
猶不如槿花。
嬋娟玉階側!”
怔怔站在那裏,一時有些看癡。
心裏在感歎喜歡此種花的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
大汗夫人不是旁人,其父乃是可庭大汗時候的兩朝元老已故達簿幹國相唯一的女兒,亦是可庭大汗為大檀指婚的正室夫人,大汗夫人達簿幹阿茹十二歲嫁與大檀可汗,如今為大檀誕下兩子,嫡長子車吉安和四子阿爾達,由於達簿幹阿茹出嫁時尚小,以後大檀可汗娶的夫人皆是比正室夫人年齡大,這阿茹雖是貴為正室夫人,卻是年齡最小,知書達理、待人溫和,甚是受大檀的寵愛,大檀病重期間,車吉安在大檀跟前近身侍奉,想必將來繼承柔然大統的該會是達簿幹阿茹的大兒子車吉安。
正沉吟間,朱紅色的宮門悄然開開,兩列姿色上乘、著一摸一樣柔然服侍的侍女各是一字排開,以柔然禮節恭敬道:“讓王妃久等了,夫人請王妃進去!”
我令其他人在門外等候,隻帶了芬姚和鐵藍隨侍女進得大汗夫人的宮中。
相比較外麵的繁花似錦,宮裏麵就要冷清一些,並不十分大的院子裏,青青的石階兩側僅僅開著些平常的花兒,隻有寢宮的前麵,兩株半摟抱粗的合歡樹開得正歡,密不透風的枝葉裏,淺紅色、絲絨般的合歡花如濃濃碧波裏的星星般耀眼,兼之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麵而來。
進得屋裏,一陣清涼的氣息迎麵而來,這是宮內俱使用夾層冰塊來消暑。
不多會,一雙素手將淺色的曳地垂幔掀開,便聽見溫和的聲音:“是弟媳嗎?”
大婚的時候,自己隨烏洛曾進宮參加宮內的合家晚宴。
彼時晚宴上皆是是鬱久閭氏的族人,自己亦是在那裏認識了烏洛的叔父拓桑,而大檀可汗的五位夫人俱是容貌出眾,唯有位於大檀身側的達簿幹夫人最是年輕,除了唇角淡淡的笑意,在五位夫人中並無特別之處,倒是幾位側室夫人濃妝豔抹、笑語嫣然。
依照車吉安的年齡,這位夫人亦隻是剛三旬而已,自己與她,當時,隻是舉杯致意之緣而已。
乍一聽見這如家常般的問候,我禁不住眼一熱,按照禮節緩緩一拜,恭謹道:“臣妾拜見夫人!”
再抬眸,達簿幹夫人已是站在垂幔前,見我如此,她上前幾步,扶起我,溫言道:“起來吧!你我之間,一個侍奉大汗,一個侍奉王爺,都是自家人,不需見外,,論年齡,我比你虛長幾歲,喚我阿茹吧!”